25、怪病
“老爺正煩著呢，哪來的潑皮又想吃白食......”
杜府大堂上，管家正罵罵咧咧的，打算讓家丁趕走外邊那人。
“雒南縣的方姓故人......”
杜員外眼下正沉浸在憂煩之中，忽地想起了什么，道了聲“且慢”，沉吟了一會兒又向家丁問道：“是不是一個年輕的公子哥，應(yīng)該是白面如玉，長得頗為俊俏？”
家丁心道那人白是白，可哪里算得上俊俏，還沒自己帥呢！
“是，確實是個白面公子哥。”
杜員外微微頷首，又過了一會兒才道：“請他到旁廳吧?！?p> 見家丁疾步要走，他又對一旁的管家道：
“管家你去。”
管家心中一怔，心道來的莫不是什么尊貴人物，否則老爺怎么會讓自己親自去迎接?
是以，方平見到管家之時，這管家便是一臉喜色，那感覺就跟前世五星級酒店前臺一樣。
管家一路將他帶到旁廳，便識趣地退下了。
只見坐在上方富貴牡丹圖前的，是個清瘦的中年人，想必就是杜員外了。
“后生方平，見過杜......伯伯！”方平拱手作揖道。
杜員外并未起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來我這兒，做什么。”
上次見到方平他還只有十一二歲，這一晃眼又是四五年過去了，方平也長成了個俊俏公子哥。
若是翠兒相安無事，方家也沒出這么多岔子，或許二人還能結(jié)下一段佳緣。
“若是要來我這里討要好處，老夫可就愛莫能助了。”杜員外冷漠道。
方平的笑容也收斂了起來，對方不給他好臉色，他也不必委曲求全。
“杜伯伯，不要誤會！”
“我方家雖然陷入了困境，但我相信所有難處都能迎刃而解?！?p> 倒還是有幾分讀書人的骨氣！
“我這次是為了令愛而來......”
杜員外臉色一變，看了眼方平，徐徐道：“難道，你不知我女兒生病了么，怎么，如此你還想與她......”
他對方平的印象瞬間掉了一個檔次，只以為這是個攀炎附勢的小人。
“你們的婚約早已作廢?！倍艈T外聲色俱厲道。
方平搖了搖頭，一臉淡然，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婚約，沒了也好，倒是省去一件麻煩事了。
反正他也沒見過這位杜家小姐，若是哪天真要結(jié)婚在一起，倒還有些怪誕。
“杜員外誤會了，在下并非為了此事而來?！?p> “那你是幾個意思！”杜員外眉頭一挑，有些生氣。
方平只說了一個字——
病！
“在下是聽說杜小姐得了怪病，特此前來探望一番。”
杜員外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徐徐道：“你倒還有幾分良心。只是說句不好聽的，當(dāng)下你都自身難保了，竟還有心思來照管我家......”
他見外邊并沒有聽墻根的，便輕聲道：“撫臺一直在找你，你可知道，還敢出來拋頭露面?！?p> 這杜員外倒是個刀子嘴豆腐心。
方平笑了笑，坦然道：“未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秦世祿得意不了多久的，人賤自有天收?！?p> “倒是有你爹幾分氣度......”杜員外說著，又沉下臉道，“只是，你與小女的婚約既已作廢，再來探望，似乎不太合適了。你還是離去罷?！?p> 方平不慌不忙道：“杜小姐這病，在下或許能治?！?p> “就你？”杜員外都忍不住笑了，“不是我說，你方家四代都是讀書人，什么時候也懂得岐黃之術(shù)了？”
方平微微搖首道：“小姐患的應(yīng)該不是什么沉痾頑疾，或是中了巫邪壓勝之法，人間湯藥自然無法治愈?！?p> 杜員外定定看著方平，須臾才鄭重開口重道：“你當(dāng)真能看？”
“好，姑且讓你一試?！?p> 杜員外心中暗道，等會自己就在旁邊盯著，這小子即便是心懷不軌，也不可能干些什么壞事。又或許，他當(dāng)真有辦法呢？唉，自己這也是病急亂投醫(yī)了......
方平跟著杜員外來到杜家小姐的閨房中，便見得一粉衫女子臥在床榻之上，卻是面色如紙，狀若死人。
這杜家小姐長得倒是端莊，觀其眉目或許真是個賢良淑德，只是，如今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guān)了。
他愿意來探望杜小姐，也只是為了讓杜員外欠他一份人情。
見方平來到床邊，就要伸出手去，杜員外急忙拉住他問道：“你這作甚？”
“杜伯伯不要緊張，我只是替小姐把脈而已?！?p> “把脈？”杜員外臉色一沉，似乎有些糾結(jié)，但細(xì)細(xì)一想，女兒如今這模樣，即便是國色天香，那也是個垂死之人，晦氣纏身。
方平將手指放在杜小姐的手腕處，只覺一陣冰涼。閉門讀書十余年，閑極無聊之時，他也涉獵了一些醫(yī)書雜學(xué)，給府上下人看過病，尋常把脈觀象的本事還是有的。
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杜小姐的脈搏和常人無差，但卻一直昏迷不醒，幾乎就是個植物人。
或許可以用陰陽珮吸走她體內(nèi)一部分陰氣？這也是方平目前唯一能做到的。
按照中醫(yī)理論，陰氣重就會百病叢生，反之陽氣足則身體康泰。
方平嘗試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陰陽珮根本無法從她體內(nèi)吸出一絲一毫的陰氣來。
奇怪！
這時，方平突然想起外景經(jīng)文上所記載的“出氣”之法，默誦心經(jīng)內(nèi)容，一股熱氣自腹部而起，傳至指間，又注入了杜小姐體內(nèi)。
這縷如游絲一般的，正是方平體內(nèi)的精氣。
“沒想到第一次出氣就成功了！”方平也是大感意外，之前一直都在吸收外氣，這還是他第一次將內(nèi)氣外放傳來。
更為奇妙的是，這縷精氣眨眼間已在杜小姐體內(nèi)周游了一圈，最終又回到了方平指間。
同時，他也感受到了這縷精氣帶回的信息。
杜小姐的體內(nèi)，竟然是空的！
這個空，是指杜小姐體內(nèi)既沒有活人的陽氣，也沒有死人身上的陰氣。這種介于生死之間的狀態(tài)很是奇特......
杜員外見他摸著自家閨女的手不放，便輕輕咳嗽提醒道：“方大夫，情況怎么樣啊？”
方平也未注意到杜員外對自己的諷稱，將杜小姐的手放回被子里，皺起了眉頭：
“杜伯伯，杜小姐好好地怎么會丟了魂魄？”
聽到這話，杜員外心中咯噔一下，還真叫人言中了！
他雙腿發(fā)顫，有些站立不穩(wěn)，巍巍地坐到了梨花椅上。
方平一見他這反應(yīng)，便知自己是猜對了。
黃庭雜談中記載，人體若是不陰不陽，稱之為中陰身，也就是魂魄離開了肉體所導(dǎo)致的狀態(tài)。
“方公子，你可有辦法能救小女！”杜員外激動地握著方平的手，滿臉急色。
方平雖然誤打誤撞猜對了病因，但他可不會什么“招魂”的法子，便問杜員外這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數(shù)月之前，洛邑來了個獨眼的行腳僧。他在集市上化緣，抓住一個人便能知道別人家里的秘事。大家都感到驚異，說這人是神仙，還傳說他能夠掌握人的生死禍福。
獨眼僧絲毫沒有出家人的樣子，經(jīng)常捉住人就點名索要財物，幾十百千，誰也不敢拒絕。
前幾日，獨眼鬙找上了杜員外，一開口就是一千兩黃金。杜員外覺得此人是想錢想瘋了，但也忌憚他的高明法術(shù)，便與他討價還價。
“我當(dāng)時心道十兩八兩打發(fā)一下也就罷了，千金是萬萬不可能的。早知如此，當(dāng)初就是一萬金，我也愿意給他了......”杜員外以袖掩面，他就杜小姐這么一個女兒，自然是無比疼愛。
當(dāng)時，獨眼僧厲聲道：“必須一千兩黃金，少一兩也不行！”
杜員外也是大為生氣，何曾見過這樣無理之人，便下令讓家丁將他驅(qū)逐出去。
獨眼僧似笑非笑道：“你可不要后悔，不要后悔！”
回想起獨眼僧當(dāng)時陰惻惻的怪笑，杜員外仍覺得膽戰(zhàn)心驚。
獨眼僧走后不久，在屋里繡花的杜小姐忽然覺得雙腳麻木，逐漸擴(kuò)展到大腿，又逐漸擴(kuò)展到腰腹，很快便昏沉沉地跌倒在地，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杜員外知道這是獨眼惡僧在作怪，便派人去找他，可那獨眼僧早已不知所蹤，只留下一張紙條。
說著，杜員外顫顫巍巍地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發(fā)黃的紙條，方平接過攤開一看，只見紅色的朱砂寫著“不要后悔”四個扭曲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