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撞煞
天黑之后,眾人提前埋伏好,方平又將裝著鬼面火猴的木籠放在院中,一直等到子時才有了動靜。
草叢中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眾人都握緊了手中的棍棒鋼叉。只待方平一聲令下,便要沖出去圍毆妖物。
莫非是故技重施?
“嘩啦啦”鉆出草叢的,卻是一只渾身漆黑的野貓。
眾人都松了口氣,原來是只畜生。
黑貓機敏地朝四周瞧了瞧,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籠子邊嗅了嗅,便圍著籠子打轉(zhuǎn)。
木籠里的鬼面火猴發(fā)出“呀呀”怪叫,似是在警告又像是害怕。
方平正準備扔石頭將這黑貓趕走,卻見它抬起爪子去撓木籠。
眾人都在心中笑話它不自量力,可下一幕,卻是驚呆了所有人。
黑貓亮出爪子撓了兩下,竟然劃開了木籠,抓向里邊兒的火猴,火猴竄來竄去想要躲閃,卻被對方一爪子按住,又銜在了口中。
黑貓咬著體型是它數(shù)倍的火猴,卻是一副舉重若輕的模樣,輕輕跳上圍墻,下一刻便要跳下離開。
“這也是只妖物!”
方平這才反應(yīng)過來,已有家丁按捺不住,擲出了一只鋼叉,“唰”的一聲釘在墻上。
黑貓受了驚嚇,咬著火猴便奔逃而去。
“快追!”
不待方平吩咐,家丁已是一擁而上。
方平也想跟著去,忽地覺得事不對勁,莫非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當即穩(wěn)住了腳步,藏在暗處繼續(xù)觀察。
不一會兒,果見一道黑影自大開的后門走進來。
方平定晴一看,果真是個獨眼僧,臉上寫滿了惡毒之意。
獨眼僧徑直走向杜小姐的閨房,方平卻是按兵不動,只待他伸手推門,淋他滿頭黑狗血,破了他的妖法,才好收拾他。
眼看獨眼僧的手已放在門上,卻又停住了,冷笑了一聲。
“不必躲了,出來一見吧。我倒要看看,是誰壞了我的好事。”
方平咽了口唾沫,不知是對方真發(fā)現(xiàn)了自己,還是在故布疑陣。
獨眼僧指了指上方,一臉傲然道:“黑狗血對付一般的邪祟有用,哪能用來對付我這種高功!”
“狗屁的高功,就你這種也配!”
方平一時激動跳了出來,破口大罵道。
獨眼僧瞥了瞥眼前的白衣書生,嘴角微微上揚道:“我說是何方高人,原來不過是個臭老九?!?p> 方平暗道自己還是不夠沉穩(wěn),不過細細一想,暗算始終是小道,還是得正面碰一碰才知道對方底細。
大家都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不對,他只有一個眼睛,而自己還有秋容坐鎮(zhèn),怕他作甚!
方平一時間底氣更足,心道等會破了他的妖法,就貼身胖揍他一頓,看他這一把年紀的模樣,肯定是拳怕少壯了。
獨眼僧陰鷙地盯著方平,自袖中取出一塊青布,朝空中一撒,那青布竟然變成一抹青灰濃煙,飛速向方平襲來。
方平知道這是鬼魅之術(shù),但既有秋容在后,又有陰陽珮護體,自是渾身不懼。
待到青灰濃煙將他圍住,其間便有個青面獠牙的骷髏鬼,伸爪要來掐他。
“控鬼之術(shù)?”
秋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煙自方平衣衫上冒出,與這股青灰濃煙糾纏在一起。
素衣的秋容一傘打散了這只骷髏鬼,青灰濃煙也消散在空中。
方平解下脖子上的青布,這邪法若是用在常人身上,恐怕此時已將其活活勒死了。
“果然是背后有鬼。”
獨眼僧并不驚訝,定定看著一聲素衣的秋容,陰惻惻笑道:
“這位鬼修同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此處是我先到一步,還請道友莫要多事。”
原來,他是將秋容當作了和他一樣攝人魂魄來修行的邪修惡鬼。
雖然一個是人,一個是鬼,但修的都是鬼道。鬼道不易,根本沒必要互相殘殺。而按照道上的規(guī)矩,也就論個先來后到。
“誰和你是同道。”秋容豎起眉毛道,“你這惡僧滿身罪孽,邪氣沖天,一看就知害人無數(shù)。難道就不怕天譴?”
獨眼僧臉皮是真的厚,不以為恥,反而嘖嘖道:“修行不易,古往今來,多少成道者腳底下不是白骨累累,一道功成萬骨枯......鬼界兇殘,閣下身為鬼中佼佼者,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不知又吃過多少人的魂魄,何必在此惺惺作態(tài)?”
秋容不再繼續(xù)和他交流,拿起紙傘便向他打去。
獨眼僧頗為得意地笑了笑,抬手從袖中變出一只大壇子來。
這壇子似乎是個暗器,徑直飛向秋容。
秋容的紙傘貫注著她的法力,比尋常刀劍棍棒更加堅不可摧,一下子就敲碎了壇子。
豈知壇中冒出一陣紅煙,又聽見“哇哇”一陣哭聲。
方平渾身汗毛豎起,腦中回蕩著指甲刮玻璃的聲音,神魂都有些顫栗,直到陰陽珮發(fā)出一陣暖意,這才讓他從這種魔怔的狀態(tài)中解脫出來。
紅煙散盡,一個人畜無害的紅衫女童正瞪大了眼盯著秋容。
秋容皺眉道:“好重的怨氣!”
獨眼僧陰森森道:“冤有頭債有主。娃娃,誰破了你的壇子,就找誰去?!?p> 紅衫女童應(yīng)聲發(fā)出一陣怪笑,笑著笑著,那顆腦袋就落了下來,然后徑直飛向秋容。
秋容抬傘便打,女童的腦袋卻十分靈活,轉(zhuǎn)著方向想要咬她的脖子。
秋容不敢大意,這分明是獨眼僧煉出的厲鬼。同樣是鬼,它也能吸食自己的陰氣。
而且,鬼,也是會死的......
眼見秋容與獨眼僧放出的女童鬼纏斗不休,方平已悄悄摸到了獨眼僧跟前,猛地一拳打去,就要給對方添彩。
然而,這拳頭到了他身上,獨眼僧竟化作了一道虛影,身體已挪出去好幾步。
獨眼僧回首詭譎一笑,方平便追上去要打。
僧人再挪移,方平便繼續(xù)追去。不知不覺間,二人已離開了杜府,到了外邊的樹林里。
獨眼僧已不見了蹤影,方平暗道不妙,轉(zhuǎn)身欲走,卻發(fā)現(xiàn)四周瞬間濃煙滾滾、白霧彌漫,已攔住了去路!
驚惶之際,耳邊卻又響起了一陣詭異的嗩吶聲,時而喜慶,時而悲愴,似是有人出嫁,又似是有人出喪。
方平頭皮發(fā)麻,扭頭看去。
身后濃霧之中徐徐浮現(xiàn)兩排身著大紅袍的迎親隊,高高舉著紅色的大紙幡,各個戴著血紅色大高帽,又有披巾覆面,看不清是人是鬼。隊伍最后邊還抬著口紅得發(fā)亮的大花嫁,高高聳起的轎頭頂蓋和墳頭似的。
好熟悉的畫面!
方平腦中走馬燈似的閃過前世的記憶,似乎是在某部電影中看到過。
再轉(zhuǎn)回來看,身前不出意外,是一行送喪隊。
清一色的孝服,披麻戴蓑,高高舉著哭喪棒,抬著口大黑棺。最過分的是,最前頭幾個面色慘白的小鬼還邊走邊跳邊撒紙......
迎親、送喪的都在敲鑼打鼓吹嗩吶,身前白紙花,身后紅繡球,身前撒白紙,身后丟紅錢......
好像這東西叫作“紅白撞煞”?
方平就像被施了定身術(shù)一樣動彈不得,陰陽珮也跟失靈了一樣毫無反應(yīng)。
原來電影里是真的,世上真有這種可怕的邪術(shù)......
下一刻,紅白兩支隊伍已交融到一塊兒,大黑棺材撞倒了方平,正好將他裝了進去,棺蓋立馬合上,黑棺送進了大紅轎子中。
音樂聲停下了,紅白兩支隊伍也靜止了下來。
須臾,這群紅衣白衣的小鬼便圍著中間的棺轎打圈跳舞,撒下紅白兩色的紙錢,似乎是在進行某種特別的儀式。
隨后,似乎是禮成了,抬棺抬轎的八個小鬼一并疾步向前奔去。而方平被困在狹窄密閉的棺材里,周圍一片漆黑,任憑他如何敲打都沒有絲毫反應(yīng)。
回想起電影里的情節(jié),方平意識到,這群小鬼是要抬自己去水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