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更不堪的過往和難解的扣
春芽也不好過,整整在床上躺了7天才能下地。心疼的瞎老頭哭了好幾回,沒瞎的哪只眼睛都紅了好些天。瞎老頭避諱,不敢?guī)屯鈱O女清洗,上藥。多虧有財媽一天幾趟的過去,幫著春芽處理。
鄭陽還沉浸在他的回憶中,原來童年那些早已模糊的記憶,竟然一點點清晰起來。樁樁件件縈繞鄭陽心頭,一遍遍的重復(fù)回放,久久無法散去。
頓悟的鄭陽回憶過往,原來自己的家人曾經(jīng),竟然給春芽和她的家人,制造過那么的痛苦過往。而曾經(jīng)的自己,竟然是那樣的無知無覺、麻木不仁。虧得自己還自詡深愛春芽,為她追尋二十六年。
可是曾經(jīng)自己的家人,對她造成的傷害,甚至是欺壓,讓自己如何再去面對春芽?還有自己自詡的真愛、自己追尋的二十六年,卻從未想過春芽及其家人,也需要有尊嚴(yán)的活著??蛇@些都被自己的家人,踐踏腳下。
自己也從未想過,曾經(jīng)被踐踏著尊嚴(yán)的春芽和他的家人,是如何在這絲毫沒有尊嚴(yán)的日子里,度過這漫長的十三年的。
他的心被過往一刀刀切割著凌遲著。愧悔、自責(zé)、對春芽的心疼紛至沓來。剛剛質(zhì)問鄭有財時還理直氣壯的鄭陽,現(xiàn)在徹底的偃旗息鼓了?,F(xiàn)在的他心里只有痛苦,說不出的痛苦。只有對春芽的心疼,心疼這么多年春芽承受的苦楚,自己卻沒有給過她絲毫的關(guān)愛。
鄭陽已經(jīng)抱著頭,在他的書桌旁,整整坐了三個小時了。他將自己反鎖在自己的房間。期間他的奶奶和媽媽,均上來過一次喊他??扇嗡齻兌嗽陂T外喊破了嗓子,說破了嘴。鄭陽也沉默無語,沒有一句回話。最后她們只好無奈離開。
程旭程翔二人和老趙,一直在老拐家,聽老拐和有財講述春芽一家的過往。程旭程翔有想過易存曾經(jīng)的生活不容易,可是他們想不到易存的過往竟是如此坎坷,如此的磨難重重。完完全全超出了兄弟倆的想象空間。
他們想象不出一個孤女,如浮萍一般,卻在這種沒有家人、親人襄助的情況下,如何完成的學(xué)業(yè)。如何考上知名大學(xué)且學(xué)有所成,如何在舉目無親的陌生地方成家立業(yè)...又是如何在丈夫及其家人喪生后,去到千里迢迢的深圳,憑自己的所學(xué)站穩(wěn)腳跟。與季秋誠的婚姻猶如曇花一現(xiàn),可是她又選擇獨自生下雙胞胎,將雙胞胎養(yǎng)大成人。
不對,也不是沒有人襄助。可這襄助,不是來自于本該給她這一切的親人們,而是面前坐著的質(zhì)樸的老拐一家。還有他們沒有見過,只在老拐嘴里,多次提到的林春祥和陸鵬老師兩口子。
作為春芽的親人,他們?yōu)闆]有早點找過來感到自責(zé),感到愧疚。即便程翔在千軍萬馬,如過獨木橋般的部隊中,為自己掙得一席之地,掙得榮耀。在部隊中獲取較高的軍銜,甚至在戰(zhàn)爭中,經(jīng)歷過生死。他都無法想象,易存這么多年是怎么熬過來的。
如果說他的姨媽楚毓的生和死,讓他感到震驚,感到屈辱,感到憤慨。而易存的過往,卻讓他有中說不出的壓抑和揪心。程旭和老趙同時將自己旁邊的手,搭在了兄弟和昔日戰(zhàn)友的肩膀上,他們了解自己的兄弟,和共同經(jīng)歷過生死的戰(zhàn)友。知道此刻嫉惡如仇的程翔,會是一個什么樣的心情。
飯桌上老拐和有財,講述著春芽的過往。也在不斷的觀察程旭程翔,聽到這些過往時的表情。他們父子,都先后放下了提了二十多年的那顆心“春芽今后再也不是一個人了,她終于有親人照拂了。”父子二人對視了一眼,將眼前的酒杯端起,眼含熱淚自顧自的一飲而盡。
老拐的老伴兒,從看到程翔母親照片的那一刻,就一直時不時的抹眼淚。她是最早給春芽及其家人送去溫暖的人。這個善良的農(nóng)村婦女表面木訥,不善言辭。在外人的眼里,她就是一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農(nóng)村婦女??伤纳屏?,影響著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兒子。
他們一家對待春芽及其家人,可謂是不求回報的付出。他們那時也很窮,但是他們可以說是竭盡所能的去幫助春芽一家??墒悄菚r的他們也太窮了。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只能在土里刨食兒的他們,即便再竭盡所能的幫,注定也只能是杯水車薪。
老拐和有財并沒有說太多,他們幫助、維護春芽一家的事情。可程旭程翔是多么精明的人,他們又如何看不出來那?知道芽毫無保留,將自己在外面經(jīng)歷的事情,一股腦的都告知老拐一家。他們就能猜測出,春芽對于這一家的信任由來。絕對不是像父子二人,輕描淡寫的那般簡單。
老趙和鄭陽也共過事,在部隊時還做過鄭陽的班長。自然也是知道鄭陽,那個尋找多年心儀對象的事情。他也很關(guān)注鄭陽的婚姻大事,也曾試圖將自己優(yōu)秀的堂妹,介紹給過鄭陽。作為農(nóng)村出來的老趙,非常清楚鄭陽這個年紀(jì),在農(nóng)村沒有結(jié)婚會有多少麻煩。
酒過三巡,老趙覺得這么沉重的話題,確實不太適合再繼續(xù),遂提了一嘴“老程,鄭陽這小子,你是給他一個小時時間吧?這都快仨點兒了,這小子還沒有過來,看來這小子是翅膀硬了啊?!背滔璞鞠胝f,原本也沒有想他再過來。
沒成想有財卻接過話頭,猜測道“兩種情況,一是他奶不讓他過來了。二是有些問題,他想清楚才會過來,想不清楚我估摸他就不過來了。”實際情況也如有財?shù)牟孪?,鄭陽屬于后者?p> 對于易存和鄭陽的事情,程翔不好奇是不可能的,還是忍不住問道“易存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鄭陽,要和他好嗎?”老拐父子加上婆媳二人都笑了,可誰都看的出這個笑很凄然,很尷尬。也說不出的無可奈何。
無奈的老拐解釋道“這個事情其實你們當(dāng)個笑話聽聽揍中。俺們村中間,有顆好幾百年嘞黑槐樹。一到夏天陰涼地特別大,吃罷飯后,沒事干嘞人就去樹下涼快,噴閑嗑。
那年春芽也就8、9歲,鄭陽也就5、6歲吧。不知道誰提起問春芽,到時尋個啥樣的女婿?春芽就說要找個解放軍嘞英雄。大家都當(dāng)個笑話聽,鄭陽就說長大要當(dāng)解放軍,當(dāng)英雄,娶春芽。后來不知道咋回事兒,這孩兒就當(dāng)真了。
春芽十二那年瞎老哥走了。也是怕她一個小閨女,在這邊沒有親人受欺負。她沒有戶口,沒有學(xué)籍,也沒有辦法接著考學(xué)。俺村嘞林春祥,就讓他同學(xué)幫著辦了她的戶口和學(xué)籍,到了陸合莊。后來就在那邊考學(xué)走了。
這鄭陽那時候就開始不斷過來問,春芽啥時候放假,啥時候回來?一直到市里頭上高中、上大學(xué)他都不斷問。當(dāng)時俺爺倆并沒有給他當(dāng)回事,芽芽沒有上大學(xué)前,俺們知道嘞,鄭陽問,也就對他說了?!?p> 程翔聽著,覺得鄭陽確實是一根筋。遂問道“這期間他倆沒有再見過面?!庇胸敶鸬馈把垦慷紱]有回來過,他倆咋會能見著面嘞?這村里頭有些人不當(dāng)人,不然芽芽落戶到鄭柳林也可以。她自小學(xué)習(xí)好,隔那她都能考出來?!?p> 有些傷心的過往,有財父子本是不想提,可是引出鄭陽和春芽的事情。涉及春芽到陸合莊上學(xué)的原因,這個難堪的過往不提,就說不過去了。無疑,還是和鄭陽的家庭有關(guān)。
老拐看了眼有財,又看了看程翔,嘆了口氣道“俺們家嘞門風(fēng),都被鄭陽他奶給弄壞了。她自己不當(dāng)人,出來偷人養(yǎng)汗。教育出來的孩子也有問題?!?p> 端起兒子給自己倒?jié)M的酒杯,老拐又一口啁了進去。擦了下嘴角的酒漬,接著道“鄭陽他爸兄弟3個,最上面是個姐。他二叔還行,早早分家另過了。也是上學(xué)上出來了,分配完工作,因為家里頭給他安排了媳婦,就沒有再回來過。
他小叔不當(dāng)人,瞎老哥當(dāng)時病著嘞,他這個小叔就進了破廟院兒了。春芽下夜自習(xí)后,就在屋里頭點著燈寫作業(yè),鄭陽小叔就進屋了。他們屋里頭也沒有人給接電燈,我給整瞎老哥也不讓,說還得交電費。沒處整錢。
沒有這個電燈,春芽和瞎老哥當(dāng)時都看不清楚。他進屋就是想欺負春芽。春芽人小力弱,瞎老哥又瘸,一個眼睛也看不見。根本就擋不住他一個人高馬大,年輕力壯的大小伙兒,爺孫倆就哭喊。俺家當(dāng)時就住這兒對門兒,院子也破。對門院恨不得放個響屁,隔我這院兒都能聽見。
聽著瞎老哥喊嘞聲音不對,有財就趕緊往破廟院跑。晚去一分鐘那不當(dāng)人嘞貨就得手了。瞎老哥也被他搡在地上,起不來身。有財跟他干,干不過他。頭上被他連皮帶肉薅下來一片,到現(xiàn)在那個地方都不長頭發(fā)。
后來他看干不成事情,就把有財踢打了一頓走了。臨走還放話,有嘞是機會,總有沒人擱跟前嘞時候。就這,后來瞎老哥怕他還起壞心思,就求林春祥幫著找人,讓春芽離開鄭柳林莊。這個事情還沒有辦成,瞎老哥就不行了...”話哽在了老拐的喉嚨,一句也說不出來了。本已渾濁的雙眼,被淚水再次模糊。
有財看他爸這樣,接著他爸的話道“春芽走前兒,我就一直睡著春芽嘞屋外間。俺爸就去陸合莊,跟陸老師給春芽,跑戶口和辦學(xué)籍的事情。后來就把春芽的戶口,掛在陸老師他們村一個孤寡老人的戶口上。算人家收養(yǎng)了春芽。”
抹了把淚,有財氣氛的控訴道“鄭陽就是個傻貨,你們說這種情況,春芽咋和他成一家人?他確實爭氣,我無意中和他說,春芽在市重點高中上的高中,他還真考過去了。后來春芽到那,我和我爸就再不敢跟他說了。誰都沒有想到,他能尋這么些年?!?p> 有財提到這個事情,也是生氣的很。他爸、他,甚至他們這門兒人,都非常的看重鄭陽。就鄭陽現(xiàn)在的情況,即便有一天離開了部隊,轉(zhuǎn)業(yè)到地方也能有個有出息的未來。畢竟是血脈至親,打斷骨頭仍連著筋。
對于春芽那就更不必說。他們一家護佑這些年,只要是對春芽將來有好處的,他們一家絕對的是樂見其成??墒沁^往種種,讓老拐和有財一家也迷茫、無奈。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這說不得嘴的往事,都是一個難解的死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