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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白丁之鈍刃

第四十回 五味雜陳

將白丁之鈍刃 明仲子 4917 2022-08-19 11:44:56

  易梟堂兄弟幾個,都先后熱情地接待了遠道而來的客人,飯局接二連三,一直持續(xù)到周六晚上才結束。他決定明天一早返回洪州,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把這幾天公司里發(fā)生的事情復盤一遍。為了能全面清晰地了解,他撥通了胖子的電話。

  胖子把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給易梟講了一遍,還說第二天華尚光又去昌府大市場視察了一圈,對門市部的經(jīng)營狀況非常不滿,應該是要關停了。接著,胖子解釋說那天的那盤電纜是150擠塑機開機時沒拉好頭,導致內(nèi)護套擠地不平整,原本打算下午剝了重做一遍的,可沒想到華尚光就到了。老甲魚拱火的時候,他見老板正在氣頭上,怕挨罵就沒敢說,感覺自己挺對不住兄弟的。易梟讓他別在意,并安慰他老甲魚包藏禍心已久,是福就不是禍,是禍躲也躲不過。

  掛了電話,易梟突然想起何江慧曾說過的一句話:“狗咬狗的場面,誰要是不在現(xiàn)場,就會被其它的狗活活咬死?!彼唤谛睦镒猿?,不知不覺自己竟也榮升到了狗的行列。這時老夏的電話也來了,他說老板在玉疆盛城吃過晚飯剛走,送他下了樓就在小區(qū)下面散散步,順便打個電話。老夏安慰易梟道:“小易,我知道這事你心里委屈,但職場上不可能始終一帆風順,有時候挫折才是讓人快速成長的補藥。你別著急回來,華總明天就回明州了,周一上午他比較忙,下午你去找一下他,有些事情當面說開也就沒事了,其實華總還是很器重你的。”

  受到夏建廣的指點,易梟便又在明州多逗留了兩日。周一吃過午飯,他便來到集團總裁辦,排隊等待華尚光的接見??偛棉k里只有陳榆一人,和她自然沒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便壓低聲音把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陳榆安慰道:“小易,其實你已經(jīng)很幸福了,能有機會在豫章獨當一面,不像我至今還得靠楚領導罩著。華總用人常常都是打一下,摸一下的,可能也是為了考察培養(yǎng)對象的抗擊打能力,你只要擺正心態(tài),扛過去,肯定比我有前途?!?p>  經(jīng)過一番勸導,易梟舒坦不少,摸上了三樓。他長出了口氣,惴惴不安地推門進去。和預想的大相徑庭,見面時華尚光并為對他橫眉立目,而是和顏悅色的。

  華尚光態(tài)度和藹地示意他坐在會客椅上,道:“家里事情處理好了嗎?”

  “處理好了,”易梟答道,“謝謝華總關心。聽說您已經(jīng)回到明州了,所以我特意晚兩天回去,想著當面跟您做個匯報,有些事情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小易啊,這次的事情你不用太在意,也沒必要解釋。管理整頓不是針對你一個人,只是碰巧你們市場部暴露的問題比較多,所以就重點關注了你這里?!?p>  “有問題,我們肯定要整改??墒悄龅恼{(diào)整,我個人還是持保留意見的?!?p>  “有什么問題嗎?有什么意見,你說說。”華尚光臉上的笑意開始凝固。

  “華總,您是知道的,整頓物流以后,賈經(jīng)理就非常有意見,經(jīng)常地針對我?,F(xiàn)在您把他調(diào)整成了我的分管領導,我覺得以后的工作會很難開展?!?p>  “你的顧慮我知道,賈總是一個有大局觀的老同志。只要你給他足夠的尊重,我想他是不會故意為難你的。開展工作,要對事不對人,不能抱有負面情緒?!?p>  易梟著急了,反駁道:“可這次的事情不就是他蓄意報復,栽贓陷害嗎?”

  “行了,這事情已經(jīng)定了,”華尚光收起了笑容,面色陰沉下來:“你先回去,觀察一段時間,如果你們確實相處不來,我下個月過去的時候再作調(diào)整?!?p>  接到逐客令,易梟心情更為低落,退出來時發(fā)現(xiàn)總裁辦里已是人滿為患,便踩著踉蹌的步子往外走。他邊走邊回味著剛剛的談話,總覺得自己像個什么東西,但卻始終想不出來。心不在焉地來到江南公路邊,一輛疾馳的貨車朝他瘋狂地按著喇叭,他這才猛地收住了腳步,惶恐地目睹著大貨車夾雜著因剎車導致輪胎與地面摩擦產(chǎn)生的刺耳聲響和焦臭味道,從自己身前咫尺的地方滑過,有一種從車河中死里逃生的感覺。他忽然明白,自己就像是棋盤上的卒子。倘若沒有更好的選擇,棋手便會落步閑子,將其向前挺一步,過得楚河,便是意外收獲。權衡大局,必要時便當作棄子舍掉;更多的時候,卒子永遠是棋盤上最微不足道的存在。

  過了馬路,易梟來到了股份公司辦公大樓,悵然間上到了三層。他想起前面便是相民辦公室的所在,又和相民素有來往,便決定進去隨便坐坐。相民見進來的是易梟,便熱情地招待他坐下,并給他斟了一杯熱茶。易梟舉起茶杯,輕輕吹去茶表升騰的霧氣,抿了一小口,放回到茶幾上。正欲開口和相民閑扯幾句,卻見門口一個身影晃動,正是股份公司董事長涂彥雪。倆人不得不抬起尚未坐熱的屁股,各自招呼了一聲。涂彥雪見狀,對易梟微笑頷首,讓相民忙完了過去一趟,而后徑直往自己辦公室去了。易梟頓覺失落,沒再落座,識相地和相民道了別。

  易梟一面下樓,一面回味著方才的場景。同樣是打招呼,自己稱呼的是涂董,而相民喊的是“阿姨”,疏親立見。施青豪作為華尚光的親傳弟子,暫時替華山執(zhí)掌著股份公司的大印,生產(chǎn)方面有應文,人力資源總監(jiān)安弘軒是華尚光的外甥女,豫章是何江慧的天下,這些人與華尚光之間無不有著極為緊密的紐帶,沒料想原來相民也是嫡系。易梟雖自負出類拔萃,但非親非故的出身,此時想來自外派到豫章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個會被邊緣化的角色。歸屬感蕩然無存,他開始明白西程是容不下自己的,他終究只能是一枚過客。職場上有三年一跳槽的說法,眼下就等熬滿這三年,尋一個合適的下家再謀發(fā)展吧。下了樓,易梟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大樓,心生厭倦,不愿再多停留片刻,回家準備后,轉天便去了洪州。

  再回到洪州時,豫章西程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門市部已開始關停的相關善后工作,店面轉讓,人員回撤,由于和分管領導賈功威宿怨已久,黃北燕沒回公司,直接向何江慧交了辭呈離職了。華尚光把雷安調(diào)到廣東公司,準備借助他的人脈資源開辟南方市場,但雷安卻打了申請,結束掛職鍛煉,返回了原單位。市場部的變化也挺大,才進公司在辦公室待了沒多久的龍思被夏建廣調(diào)來做了主管,協(xié)助易梟工作,但與其說是協(xié)助,倒不如用監(jiān)視和接替更為合適。

  去意已決,易梟便無所顧忌,把工作的方法和經(jīng)驗傾囊相授給了辦公室里的錦衣衛(wèi)。盡管易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怎奈龍思這姑娘資質平平,常常都處于混沌的狀態(tài)。許多工作依然接不上手,可這并不耽誤她的晉升。在無盡的煎熬中易梟沒有等來華尚光兌現(xiàn)他的一月之約,等到的卻是龍思被任命為市場部副經(jīng)理的紅頭文件。與此同時,屢屢競價落榜的袁邦健在豫章西程頻繁現(xiàn)身,在他沒有中標的運輸線路上忙得不可開交。易梟引以為傲的物流競價體系,早已被牛鬼蛇神們糟踐得體無完膚,心若死灰的他只能掰著手指混日子,熬到年后便是盡頭。

  更讓易梟傷感的是涂賢離開了洪州,決定去廈門發(fā)展,朋友又少了一個。這天,易梟載著張保中他們下班,不得志的人湊在一起,便不可避免地抱怨起來。

  坐在副駕的小武心直口快,率先起了調(diào):“易總,我實在是想不明白。在我們市場部里,我做事粗心,經(jīng)常犯錯,不受領導待見,可小韓的工作能力總在公司總沒人質疑吧?真要有必要提拔個副經(jīng)理,怎么也輪不到那個御用閑人吧?”

  易梟從后視鏡里瞄了一眼韓美娜,見她面無表情,便解釋道:“小伙子,你都說了人家是御用閑人了,那還問啥?關鍵不在閑不閑,而在御不御,是吧?”

  聽了易梟的話,眾人盡皆沉默不語,各自思量著心事。車子很快便駛到了腫瘤醫(yī)院,停在門口的機動車道上。右后座的張保中見自己到站,忙魂不守舍地推開了車門。只聽“嘭”的一聲,一個人影騰空而起,從車后摔到了車頭前數(shù)米處,眾人大駭。張保中開車門時,沒注意后方疾馳而來的電動車,將男子連人帶車撞飛了。易梟掏出手機報警,張保中上前查看男子的傷情。少時,男子緩過神,起了身,眉角處刮開了一道長口子,滿臉是血,手腳也有幾處擦傷,好在他神志清醒,應該沒有大礙。旁邊就是醫(yī)院,張保中欲帶他先去醫(yī)院救治,但男子卻擔心肇事方駕車逃逸,堅持滿臉血污地守在原地,直到交警抵達現(xiàn)場取證后,這才去安心進了醫(yī)院。易梟讓其他人先各自回家,然后和張保中一起去交警隊處理事故。

  雖然受傷男子占道行駛,但機動車撞到非機動車和行人,必然是全責。相關賠償易梟原本是打算走保險的,但交警建議他們私了,畢竟保險賠付以后明年的保費是要上漲的,況且這種事件就怕處理進程拖得天長日久,傷者有個反復就后患無窮。等了一個多小時,受傷男子眉角處縫了針,在家人的陪同下來到了交警中隊。在交警的調(diào)解下,雙方簽了協(xié)議,張保中私下賠償對方兩千元了結此事。

  易梟回到住所,已是晚上十點。唐嘉靠在床頭,一面看電視,一面等男人回來。倆人程式化地交談了幾句,易梟便又和往常一樣打開筆記本,在網(wǎng)上查看明州那邊的招聘信息。暑假里,唐嘉幾乎天天都和易梟黏在一起,盡職地扮演著家庭主婦的角色。長相廝守并沒有帶給女孩想象中的甜蜜,取而代之的是年輕情侶因為生活瑣事而產(chǎn)生的摩擦。更讓她郁悶的,是近段時間易梟幾乎每晚都在網(wǎng)上查看明州的工作機會,卻又不給她任何解釋,讓她產(chǎn)生一種隨時可能被男人拋棄的危機感。此時,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幽怨猶如洶涌的洪水決堤而出。

  “我是你在洪州找的床伴,你要回明州了,我也到了該被丟棄的時候了?!?p>  “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易梟驚愕地回過頭,不解地望著女孩。

  “你在網(wǎng)上找工作快有一個月了吧?你要回明州了,為什么不和我說?”

  “這段時間在公司做得不太開心,所以先提前留意一下合適的下家。我就算要走,也是年后的事情。現(xiàn)在什么都沒確定,我怎么跟你說?”易梟解釋道。

  “那最晚也就是年后了。你走了,那我怎么辦?異地戀?最后等分手嗎?”

  “畢業(yè)以后,你不也得回明州的嗎?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在家門口會師了。”

  女孩并未釋懷,情緒愈加激動,打開門沖了出去。由于擔心安全問題,易梟只好滿心疲憊地跟在后面。他并沒有采取猛追上去扯住女孩的胳膊那樣的歇斯底里,而是不緊不慢地跟隨著,直到女孩的情緒穩(wěn)定,才趕上去把她勸了回去。

  第二天,易梟讓大雷幫忙把車子開去朋友那邊,修理撞壞的車門,小武替大雷在車間盯著發(fā)貨,龍思不知又去哪里遛彎了,市場部里只剩易梟和韓美娜。

  小韓把一份辭職報告交到了易梟手里,道:“老大,我要辭職。”

  易梟有些意外,轉而勸道:“因為龍思嗎?那大可不必。我已經(jīng)計劃年后離職了,到時即便她提正職,市場部也總得有人干活,你混個副職應該沒問題的。”

  “其實上次華來了以后我就想辭職了,這次龍思調(diào)來市場部更堅定了我的決心。你都在考慮離職了,我還等什么?歸根到底是這烏煙瘴氣的工作環(huán)境?!?p>  易梟頓時語塞,把辭職報告對折了一下,塞回到小韓的手里,道:“我同意你的辭職了,但你把辭職報告拿去給老甲魚簽吧,畢竟現(xiàn)在他才是分管領導?!?p>  賈功威接到小韓的辭職報告,用說教的口吻象征性地對她進行了挽留,但見她去意已決便爽快地在上面簽了字,轉而興奮不已地跑到了夏建廣的辦公桌前。

  “建廣,小韓辭職了,那要趕緊招人?。 辟Z功威把小韓的辭職報告遞給了夏建廣,又回頭望了眼曹琳那邊,壓低了聲音,壞笑道,“上次你招的小巫,臉比面盆還大,實在拿不出手。這回招聘我去,招一個眼鏡會說話的小姑娘回來?!?p>  “行吧。小巫長得不好看,但有能力。我讓她做的管理流程標準化,華總表揚她工作有想法,我和華總匯報了,準備把她先提到辦公室副主任歷練一下?!?p>  盡管倆人說話聲音很小,但還是被曹琳的兔子耳朵逮了個正著。下午閑暇,財務部又擺龍門陣,曹琳便把聽到的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易梟,知其聽了郁悶,還勸慰他別往心里去。小舒則趁機岔開話題,扯起了最近公司有人離婚的事情。

  “我家現(xiàn)在不是和何江慧住對門了嘛。那天串門,聊起老洪離婚的事。他說,離婚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事,資產(chǎn)損失太大,他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離婚的?!?p>  曹琳譏笑道:“一下班就被家里的母老虎看得牢牢的,他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主。改天要是遇上個溫柔漂亮會來事的狐貍精,你看這豬頭到底會不會離。”

  這個話題又揭開了易梟昨晚的傷疤,便找個借口從龍門陣里撤了出來。一周后,賈功威新招的女大學生到崗了。小姑娘叫芮盛潔,中等身材,長相白凈,雙瞳剪水,嘴很甜,一來就喊起了小韓師父,很快便融入了團體。雖然能力不及小韓,但好在她上進肯學。缺點也很明顯,做事毛糙,容易犯一些低級錯誤。小韓離職后,賈功威見工作交接得順利,對自己招進來的人越看越中意,便攛掇著夏建廣把龍思學不會的報價核算工作轉到小芮身上。這倒正中了易梟的下懷,既然決意要走,那就趁早把手頭的工作都交出去,以免年后離職時交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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