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窺見
里面的宴會還在繼續(xù),兩人就這樣靜默地站在廊下,誰也沒有說話。
南虞看著暮流春寡淡無奇的側(cè)顏,那長睫上像是凝結(jié)了一層霜,明明是那般普通尋常,卻總是能在不知不覺中牽動她的心。
良久,暮流春才說:“方才我已向大兗陛下表明了我們欲與大兗和親之意?!?p> 聽到這句話,南虞那顆好不容易滾燙起來的心,再次涼了下去。酒徹底醒了,聲音中帶了幾分怒氣:“你就這么急著把我嫁出去?”
暮流春回眸看向她,道:“這是王上的意思。”
南虞緊緊攥著衣擺,眼神似憤怒又似難過,可看著暮流春這般淡然,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忽然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個笑話一樣。
冰涼的風(fēng)拂過她的臉頰,臉上的熱意逐漸散去,她艱難開口:“所以......這次我要一個人留在大兗了嗎?”
少女眼神哀凄,又含雜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那表面的盛氣凌人不過是偽裝,真正的她也害怕被拒絕。
暮流春靜靜注視著她,眸光微動,眼中難得出現(xiàn)了一分別樣的情愫:“我何時說過要你一人留在大兗?”
南虞一怔。
“王上確實想讓你入宮為妃,但大兗陛下并無此意,只說允許我們留在京城,替你另尋一門親事。”他神色淡淡,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南虞先是一喜,卻在聽到后半句話時,那還未展露的喜悅瞬間被沖得一干二凈。
“雖然不用入宮,但我還是要在京城隨便找個人嫁了是嗎?”她在質(zhì)問暮流春。
暮流春:“不是隨便?!彼麜煤锰婺嫌萏暨x一位值得托付終生的人。
可在南虞聽來,這話不過是他推開自己的借口罷了。這么多年來,暮流春拒絕的她次數(shù)估計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又何必在乎這一兩次?
北風(fēng)狂疏,卷起她柔軟的發(fā)絲,連帶著心底的難過也一同卷走了。
橘色的燭火映照在南虞眼底,那雙黯淡黑眸再次跳動起來,頓時豁然開朗。
“早聽說大兗兒郎樣樣出色,想來定不比南疆的差,也算勉強配得上本郡主。既然如此,你可要好好幫本郡主挑挑,總之,不能比你差!”
她特意強調(diào)了最后這句話。
或許是覺得威力還不夠,隨后又補充了一句:“若我未來夫婿比不上你,那我就恨你一輩子?!?p> “呵......”
恰逢一陣冷風(fēng)吹過,吞沒了暮流春這聲輕笑。
他說:“若我不能,便請郡主恨我一輩子吧?!?p> 南虞有些恍然,怔怔望著他,仿佛剛才看見的那抹笑意只是幻覺。
此時,宴會已經(jīng)過半,兩人出來也有一會兒了。
暮流春輕攏大袖,又恢復(fù)了那般清寒姿態(tài),他對南虞說:“郡主該回去了?!?p> 南虞愣了愣,問:“那你呢?”
“還有些事要與陛下商議,宴會結(jié)束后,你和阿嵐先回去吧?!?p> 南虞沒有再多問,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念念不舍地進去了。
暮流春看著她進去以后,才回身往昭陽宮另一側(cè)走去。剛走出幾步,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宮人模糊的聲音——
“奴才參見長公主殿下......”
大殿內(nèi)絲竹聲依舊,而庭院內(nèi)卻是一片寂靜,猶可聞寒風(fēng)吹動枯枝的沙沙聲,暮流春站在檐下,定定望著那道拱門之后,心中隱隱悸動。
片刻后,那抹紅色的身影自黑暗而來,如一團火,永遠那般明艷動人。
傅云綽穿了身紅色長裙,纖腰一束,勾勒出玲瓏身姿,外面罩了件白色的狐裘,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眼尾微微上揚,不自覺染上三分嫵媚。
跟在身后的宦官舔著臉笑道:“長公主殿下,您可算來了,太后娘娘都等了您一晚上了!”
“急什么?本宮這不來了嗎?”傅云綽睨了他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往殿內(nèi)走去。
“是是是,”他訕訕笑了笑,討好似的伸出手去扶她,“雪天路滑,殿下您小心?!?p> 傅云綽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手,正打算說些什么,目光突然一頓。
內(nèi)侍有些摸不著頭腦:“殿下,您怎么了?”
傅云綽停頓了片刻,隨即恢復(fù)了正常,繼續(xù)往里面走去:“沒什么?!?p> 內(nèi)侍狐疑地往那邊看了一眼,那邊黑漆漆的,只有一盞孤零的宮燈在寒風(fēng)中忽明忽滅。
長公主方才看見了什么?
他在心里嘀咕著,默默跟上了傅云綽。
待他們進去后,暮流春才從黑暗中走出,長久地凝望著那道華麗的殿門,不知是在窺探殿內(nèi)的繁榮富貴,還是想尋得那一抹倩影......
不知這樣站了多久,待他回神之際,竟發(fā)現(xiàn)腿有些僵了。
暮流春扶著冰冷的窗臺,緩慢地挪動著,掌心傳來的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偏偏胸腔中那顆心卻燙得厲害,似乎想要努力驅(qū)散這股寒意。
他艱難地閉上眼,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碎片的畫面。
越想,心越疼......
忽而,一陣冷風(fēng)吹來,他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整張臉都是濕冷濕冷的。曾經(jīng)無法忘懷的一切,又這樣活生生出現(xiàn)在他眼前,而他卻沒有勇氣上前,內(nèi)心只有一個聲音——
“國師大人,陛下請你去承明殿。”
暮流春睜開眼,看到那處站著一個身影。他站在搖晃的宮燈下,也不知站了多久。
暮流春抹去臉上的淚痕,好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慢慢走了過去,微微頷首道:“景王殿下。”
傅明訣雙手揣在大袖中,目光如往常般冷淡,像是沒有看出暮流春的異樣,只說:“陛下有事與國師大人商議,還請移步承明殿。”
暮流春應(yīng)了聲,從他身邊走過,拖著略顯沉重的步子離開了昭陽宮。
待他走后,傅明訣眼里的淡漠消失,隨之而來的是深不可測的疑云。旁人或許沒看見,但他方才卻看得清楚——暮流春分明是在見到長公主以后,才會痛哭流涕。
從第一眼見到暮流春,傅明訣便感覺他身上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以往數(shù)十載,南疆并未有國師,暮流春年紀不大,卻已在南疆皇室中占據(jù)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可這樣的人,為何會在見到長公主以后,獨自一人躲在暗處感懷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