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伶塘舊事

閑筆·其一

伶塘舊事 伶塘 1794 2023-02-11 00:45:49

  很久以前我就覺得適時寫點瑣碎是必要的,這不僅是我無聊生活的剪影,而且還是我某時某刻感時傷懷的廉價資本。就像魚不能沒有水,活著不能沒有空氣,西方不能沒有耶路撒冷一樣,我揉皺成一團的生活不能沒有瑣碎,我不是鐘愛瑣碎,是因為失去了瑣碎我的的生活什么也不剩。

  實話就是,有一陣子沒有寫過像樣的東西了,頗有點江郎才盡的味道,有時候想寫些什么連瑣碎也夠不上的東西,斟酌再三不過東拼西湊些配圖和文案,胡亂發(fā)作一氣,再后來連敷衍自己都懶得敷衍,索性開擺了。

  每每這些時候,我都會清醒地給自己的靈魂來一巴掌,問自己是不是飄了,好了傷疤忘了疼,得過且過的生活已經(jīng)不能引起我?guī)捉儜B(tài)的自虐欲了,所以失去了對生活的疼痛感。

  我委屈地狡辯說沒有,是味同嚼蠟的生活讓我無從下筆,我聽完之后又反手甩了自己兩巴掌,翻出以前無病呻吟時寫的字句,摁著我的頭逐字逐句溫故,告訴我自己就是無病呻吟發(fā)癲寫出來的東西都比你現(xiàn)在透著懶氣的敷衍寫得好。

  我反駁說那是青春期發(fā)作過剩留下的產(chǎn)物,疼痛感是一時的,麻木感才是長久之計,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從生到死疼痛八十年,你長大你也麻。

  我當場又甩了自己兩巴掌,感覺靈魂被抽得火辣辣的,我問我自己,疼了嗎?我嘴硬說沒感覺,然后又是兩巴掌,問疼了沒有,我捂著被刷紅的幻臉哭喪著點點頭,說現(xiàn)在有點了。

  你看,疼痛感還是很好得來的,就是再安逸再廢物的生活,知道時不時給自己來十來個巴掌都是能有疼痛感的。

  當然,除了江郎才盡綜合癥和麻木感的影響,對我影響最大的還有一點:標簽。

  我是從小罵標簽罵到大的人,出生的時候醫(yī)生給我貼了個新生兒的標簽我都不樂意,當場把剪刀搶過來給臍帶自己卸了然后對著醫(yī)護人員扯了個鬼臉說,老子現(xiàn)在是牛逼轟轟的熊孩子了。

  可即便是年少輕狂到囂張的我,曾經(jīng)視標簽為死敵的我,近些日子也不自覺地開始給自己貼標簽,順便用標簽約束自己了。

  所以,每每想要動筆寫點什么的時候,我都得好好思考一下符不符合人設,能不能發(fā)出來,好像我被程序設計好了一樣必須該按著標簽發(fā)言行事,否則就會被踢出這場荒謬的游戲了。

  這種莫須有的恐慌讓我時時惶恐得不敢下筆,顧慮一重又一重封死了我標簽以外的所有道路,有口難言,有筆難書,令人窒息。

  作為擅長割裂自己的用戶,我表示強烈譴責并發(fā)表一星評論:深受其害!

  拿我自己舉例子,線下的我和線上的我實際是很割裂的,人前的我和人后的我性格也完全相反。在標簽的影響下,我總覺得這兩種生存狀態(tài)一定得是非此即彼,你死我活的,好像哪一種存在是錯誤一樣,不抹殺不成活。

  可是嘗試消除某一種狀態(tài)的后果是很嚴重的,哪一種性格都是我,取舍不得,強制分離只會在人格分裂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這兩者不是魚與熊掌的關(guān)系,而是左腿和右腿的關(guān)系,少了哪一條都站不直。

  如果有更多的性格和狀態(tài),那我姑且認為你是八爪魚或者千足蟲,反正一般不能少腿就對了。

  所以我想通了,何必呢?標簽讓我忍痛斷腿,我就把標簽撕了。

  我又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問題,真正肯解題的人自然而然會分類討論,把每種答案都羅列一遍,否掉判斷失誤的結(jié)果把其余的全部接納。只想騙分的人也大可以解出一個解轉(zhuǎn)身就走,扭頭去解下一道題,畢竟這樣分數(shù)會好看一點,真正肯守著一道題兩道題的人在殘酷的現(xiàn)實試卷面前基本是注定的擼瑟(loser),畢竟還得考慮寫了蠻久最后得出錯誤答案的情況,結(jié)局除了遺憾一無所有。

  人是會偷懶的,喜歡把復雜的問題簡單化,比如把復雜的人定義成一個簡單的類別,貼上一條簡短的標簽,然后心安理得地告訴自己,他/她就是這樣的人。這招平??床怀鰠柡?,最有殺傷力的時候應該是伴著一聲驚呼和倒抽涼氣,頗有些遺憾地說道:

  “啊?他/她怎么是這樣的人啊?”

  當你習慣于利用標簽傷人的時候,應該事先考慮到被反噬的可能性,古老的同態(tài)復仇法從未在人類身上消亡過,我們最擅長的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所以牢記人人使用標簽的前提,你遲早也會從別人嘴里聽到這么形容你的一句:

  “真沒想到,你原來是這樣的人?!?p>  假如,你有不顧一切的決絕,敢于撕下你身上全部固有的不分好壞的標簽,大可以不計死傷地跳出標簽瘋狂一次,做你自己,別做他人幻想里的NPC。

  洋洋灑灑一口氣寫了這么多,既是發(fā)泄,也是報復,莫名有種拿刀捅了自己十幾下的爽快感。只有自己的靈魂鮮血淋漓的時候,才是生命最鮮活的時候,疼到鉆心剜骨,也比麻木好得多。

  閑筆至此,竟還有些小慶幸,慶幸在每個味同嚼蠟的日子里,我都從未忘記疼痛。

  寫于癸卯年甲寅月庚子日子時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