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該寫點什么?!蔽矣谝黄岷谥胁亮粱鸩?,點燃燭燈,凝視著燈盞里快要枯竭的燈油,自言自語道。
與文字溝通的時刻,是我第二接近神明的瞬間。作為一名無神論者,我知道一味祈求神明并沒有什么用處。神明從未眷顧過我支離破碎的生活,我能做的,也只是拖著破敗不堪的殘軀去扣出與血肉融在一起的記憶碎片,然后試著用文字拼湊出我無人知曉的痛苦。
離群索居的后果,就是在無數(shù)次情緒崩潰的時候,只能嘗試和文字交流。我向文字吞吐我的凌亂,文字什么都不還給我,它默默地接收著,直到我沉默寡言,進入下一輪長久的壓抑。而痛苦是不會消失的,壓抑可以治標,但不治本。
自從搬家以后,我房間的紗窗就是釘死的,沒有可能打開,這有效地防止了小區(qū)住戶死亡率的上升,不過,我也因此失去了第一接近神明的可能——站在窗臺邊俯視另一個世界。對于這一點,我說不清是好是壞,肯定的是,這為我每次的神智不清留下了可以后悔的余地,更肯定的是,我很難再有一個安安靜靜的謝幕。
再談?wù)劰陋殻陋毱鋵嵅⒉豢膳?,單純的孤獨只會演化成無聊,而無聊則是天才誕生的預(yù)兆。比孤獨更可怕的是,你一個人,但并不孤獨,陪伴你的是過去美好與不美好的回憶。數(shù)百種情愫潮水一般在心間起落,帶著你在大喜大悲,大開大合中迷失自我,最后浪潮退去,岸上徒留一具只能容納回憶,容不下將來的軀殼。
反復(fù)幾番,便愈加對未來恐懼,對過去懷念,從而在此基礎(chǔ)上,萌發(fā)一個任性的念頭:索性親手終結(jié)自己的時間,讓自己永遠留在過去。
常常會想,假如能夠走出記憶,忘記一切,該有多好,忘掉來路,忘掉去處,活成一葉浮萍,從此沒有故事。
可是,對不起啊,我走不出,時間沒有治愈我的傷,只是一遍一遍愈合結(jié)痂,再毫不留情地撕裂。這是一座沒有刑期的囚牢,我困在其中,無法自拔。
可是,對不起啊,我只能辜負,戴著枷鎖的罪人又怎么能夠祈盼牢籠外的陽光?我的靈魂枯萎腐化,我的肉體扭曲崩塌,趁著我尚未將你同化,哪怕用盡所有氣力,也要將你推離這處有去無回的懸崖。
可是,對不起啊,救贖只是我編出來回應(yīng)你一廂情愿的謊話,病入膏肓,藥石怎醫(yī)?這明白的道理,直到生死將我的幻想破滅,我才真正看清,答案也正如我曾經(jīng)被告知的那樣:無藥可醫(yī)。所謂好與不好,無非是在監(jiān)牢中多待片刻的區(qū)別。
所以,所以,沒說完的話,請允許我用沉默代替。
于此,鎖鏈纏起,鐵門緊閉,我吹滅監(jiān)獄里的燭火,輕輕擱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