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上一秒。
在陳冕用力拽動那段絲線的一瞬間,他腦中登時被一段洶涌襲來的畫面吞沒。
那段記憶的主人公同樣是一位白發(fā)紅瞳的少女,盡管容貌沒有太大的變化,不過相比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個青澀女孩,這記憶洪流中的少女眉眼間已帶上了幾分風霜。
一道深刻的疤痕斜著從她的眉腳穿過,一直刻到下顎。那頭柔順的白色長發(fā)也被隨意削短,綁成利落的馬尾。
肩上扛著一柄光錘頭就超過一人高,通體由巖石壓縮構(gòu)成的巨錘。
周身纏繞著被異常重力扭曲波動的空氣。
那張精致可人的臉龐上沒什么表情。
隨著視野的不斷升高,她所面對的敵人也變得愈發(fā)清晰。
遠在地平線盡頭,有一頭如風暴般席卷而來,通體堪比山脈的漆黑巨物。
祂身后裹挾著無盡的霧氣,如同山脈般巨碩的身體上覆蓋著泛有金屬色澤的暗棕色甲殼。
類似人類的頭顱上生長復眼,嘴巴大張著,露出內(nèi)里重疊密集的多排畸齒。
相貌丑陋可怖。
如同蜈蚣般緊湊的巨大化肢體刺穿地面,發(fā)出一陣隆隆聲響,震天動地。
那畫面中的少女卻只是看著,默不作聲。
直到,距離足夠近時......
雙手握錘,
驟然揮出。
近乎眨眼間,白發(fā)紅瞳少女面前爆開一團如同水波般擴散開的空氣激波,巨量的動能突破了她與那巨物之間的距離,大地翻滾,碎石與土浪飛濺,形成一條筆直的真空走廊,將眼前阻礙路徑的一切都一掃而空。
即便是那如同山脈般恐怖的巨物也沒能在這力量下阻礙一瞬,本就丑陋畸形的面龐如同被壓路機碾過似的形成一灘漆黑干癟的爛泥狀碎物,而后是身體,再到尾端。
那仿佛蜈蚣般漫長的巨大身軀,在眼前這少女的大錘面前,卻連一瞬間都未能支撐過去,一擊便被打成煙花般爆散。
煙塵倒卷。
而后,她像是察覺到了某人的目光般,下意識的轉(zhuǎn)過頭朝身后的天空掃了一眼,露出有些疑惑的眼神。
“嘶?!?p> 陳冕當場就有種頭皮發(fā)麻的感覺,連帶著喉嚨都有些緊。
下一刻,畫面隨之結(jié)束。
等到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面前這少女剛剛那怯怯的開場白:
“先、先生。”
“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白發(fā)紅瞳的少女坐在地上,下意識的蜷縮起身子,聲音與表情都顯得軟綿綿的。
與剛才那段干凈利落的畫面相比,不說大差不差吧,也可以說是判若兩人了。
所以說,剛才那段畫面映現(xiàn)的......
是她未來的成就?
幾乎是同一瞬間,陳冕從這片深??臻g傳遞而來的信息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原來如此。
這個金手指是讓我來抱大白腿的!
陳冕心中默默的確定了。
恰巧,他的胃口也不是太好。
沉吟幾秒,在靜默中暗暗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
而后,他面向眼前的少女,輕松開口:
“這是來自命運的指引?!?p> “我的女士...或者說,小姐?”
那張空白面具下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幾分磁性,與他原本的聲音差別不小。
盡管心中已經(jīng)認定要抱大腿,但是陳冕仍然沒有忘記自己之前塑造出的神秘人身份,畢竟抱大腿也要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
再者說,裝比嘛!
大家都是隔著屏幕和網(wǎng)線交流的現(xiàn)代人,誰沒事還不會裝個比呢?
“如果感到緊張的話,你可以先進行一下自我介紹...這樣也許會讓我們更熟絡(luò)一點?!?p> 他拿捏著語氣,精準把握著畢業(yè)季大公司HR們準備PUA應屆大學生時,那副疏離中帶著一點點認可的標準姿態(tài)。
很明顯,青澀的白毛修女小姐很吃這一套。
“是、是!先生?!?p> “我叫伊奈?!?p> “伊奈·031·史卡特艾娜!”
“今年十七歲,現(xiàn)在是天體之音教會的實習修女!有、有四分之一艾拉柏爾血統(tǒng),現(xiàn)代物理和大學數(shù)學學得比較好......”
說話時,名叫伊奈的少女只覺全身都緊繃繃的,不敢有絲毫放松,心跳速度快得像是要炸破胸膛,腿都在止不住的顫。
盡管面前的這位‘先生’沒有絲毫威脅性行為,但是眼前這種存在是絕對不可以用‘行為’、‘偏好’、‘傾向’來定義的。
這是教會《深潛安全手冊》中,對【源物】的基礎(chǔ)描述之一。
這本書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無數(shù)位深潛者中的先行者們用生命驗證、寫就的。
是的。
盡管面前這位先生看起來是人,說話與人無異,行為也符合人類的社會正常標準。
但是在伊奈出現(xiàn)在這里的第一瞬間,她就認定了,面前這位‘先生’必定是一頭......一位【源物】。
甚至單看其理智的言行,
也許自己在對這位先生進行代稱時,需要用滿懷敬意的‘祂’來進行。
因為,早在來到這里的那一刻,伊奈就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這里,是深海!
作為一個掌握著超凡能力的正教修女,伊奈對這里那仿佛無窮無盡般的源能氣息簡直再熟悉不過。
而且,這里肯定不是表層、透光層那種小打小鬧就能糊弄過去的地方。
這里絕對是中層帶,甚至更深的地方!
是正常人類和下級深潛者絕對沒有可能觸及、生存的絕對深淵,哪怕是存在都不可能,因為那種深度的源能絕對會將他們的位格在瞬間碾碎。
從伊奈出現(xiàn)在這里的瞬間,她的靈覺就仿佛壞掉的收音機一樣,一陣陣的響起嘈雜、斷斷續(xù)續(xù)的強烈危險感,似乎在這片空間周圍存在著難以計數(shù)的恐怖存在。
然而,面前的這位先生卻仿佛什么都沒有察覺到一般,如同咖啡廳里的友人,與自己安靜的聊著天。
更加恐怖的是,自始至終,居然真的沒有出現(xiàn)任何意外情況。
以她脆弱的‘位格’,居然連最細微的一聲深海低語都沒聽見。
這等偉力,已經(jīng)不是她這樣一個小小的實習修女所能想象的了。
“先生,請問您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如果沒有的話...請問,我、我可以離開嗎?大修女和女仆小姐還在等著我回去打掃衛(wèi)生和吃晚飯,過了門禁我會挨罵,還會被打手板......”
直到自我介紹到不知道該說什么,有些口干舌燥的白毛修女小姐才語氣弱弱的提起勇氣,說出她最想問的事情。
哪怕她已經(jīng)盡可能把后果說得很嚴重了,然而看這位先生那無動于衷的模樣,很明顯是沒有被說動。
但是,伊奈已經(jīng)不敢繼續(xù)開口了。
盡管在教堂里詆毀格羅赫斯爵士教義的時候,少女顯得十分勇敢,可是當她真正面對神秘存在的時候,該腿軟還是腿軟。
“別急,別急。”
“讓我研究一下?!?p> 第一次做這種事的兩個人,搞得都不是非常熟練。
陳冕對‘天體之音’這個名字不算陌生,這是一個據(jù)說很靈驗的神秘教派,在俄彌勾協(xié)議共和國境內(nèi)被封為正教,可以任意傳播信仰。
而她們所相信的神明,則是‘天體之音’格羅赫斯爵士。
據(jù)傳是擁有真正形體的‘真神’。
不過陳冕以前對神秘學并沒有過多了解,因此對于這些神秘概念也分不太清。
只是,既然是正教的修女,那和詭異信徒應該是天然對立的吧?
聽完修女小姐還算全面的自我介紹,陳冕發(fā)現(xiàn)那段彩色的絲線上,出現(xiàn)了一點小小的變化。
在距離他更近的那一段,原本彩色的絲線,被染黑了約莫指甲蓋大小的一點點。
他想了想,站起身走近了幾步。
伊奈小姐則是一臉緊張,飛快抬起她靈活的小屁股,嗖嗖的往后面蹭。
但是走路畢竟比蹭得快,兩人還是很快就拉近了距離。
在面對面的情況下,那段彩線上的黑色部分,只剩下了很細微的一點點。
顯然,這‘黑線’是按比例變化的。
使它增加的行為,似乎是與伊奈小姐的交談,亦或是接觸。
也有可能是了解。
陳冕稍微摸索到了雪白大腿的抱法。
在他的感知中,這黑色的部分,似乎可以讓他從方才看到的那段‘命運畫面’中,置換出一部分與黑線比例相等的能力。
黑的越多,能置換的比例自然也越多。
不,準確的說并非‘置換’,而是‘共享’。
他與面前這位軟弱的伊奈小姐,共同分享屬于那位‘未來伊奈小姐’的強大實力。
我和你一起白嫖未來的你!
這簡直是大雄與哆啦A夢行為——雙贏!
只不過,具體要怎么增加黑線部分的比例,還需要陳冕繼續(xù)在與伊奈小姐的互動實踐中摸索。
不抽煙,不喝酒,多和女孩交朋友。
這套路陳冕他熟??!
等到重新坐回沙發(fā),才聽他和善的繼續(xù)道:“就目前情況來看,我們大概是要繼續(xù)相處一段時間了?!?p> 說著,他動作輕輕的抬了抬指尖:“你能看到這條絲線嗎?伊奈小姐?!?p> “絲、絲線?”
似乎是得到他的提醒,伊奈才發(fā)覺到那根順著陳冕指尖延伸,泛著虹彩的絲線。
目光順著男人的指尖緩緩低頭。
一直落到自己胸口。
絲線的另一端,正連接著她的心臟位置。
像是聯(lián)想到什么,弱氣的伊奈小姐臉色瞬間化作一片蒼白:
“先、先生......”
陳冕安撫道:“別害怕?!?p> “那只是你未來的命運而已。”
伊奈小姐臉色聞言更白幾分,差點哭出來。
確定自己能夠切實的影響女孩的情緒之后,偽pua大師陳冕先生才將自己編了幾秒的小故事拋出來,語氣鄭重:
“可能你并沒有發(fā)現(xiàn),又或者并不相信我的話,但是通過觀測你的命運,我發(fā)現(xiàn)你身上有著大幅度改變世界未來的潛力?!?p> “在得知這一點后,我對你的未來抱有十分強烈的好奇心,因此才造成了這次稍顯突兀的會面?!?p> 說話間,陳冕施施然的坐回沙發(fā)上,語氣輕松的搭著腿,為這第一次的會面定下結(jié)論:
“你是這世界命運里的變數(shù)。”
“伊奈小姐?!?p> “???”
上一秒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只能活到十七歲的修女小姐先是一怔,緊跟著連背都挺直了。
哪怕明明從心底認為這位先生的話很荒唐,但她還指著自己,怯生生的試圖確認道:
“...我?”
“是的?!?p> 陳冕笑著回應,那張空白面具下的聲音依舊富有磁性:
“相信我,這是一次命運的指引?!?p> “于你我而言,也都是一場可遇而不可求的奇妙緣分。”
“你無需抱有心理負擔?!?p> “只需要放開一切的踐我所想,知我所愿,從我所言即可?!?p> “請為我所用吧。”
“伊奈小姐?!?p> “只有這樣,我們雙方才都能獲得好處?!?p> 他的話語平淡溫和,他的意思清晰明了。
世界的命運這潭水太深,丫頭你把握不住,不如把決定權(quán)交給叔,叔來幫你蹚泥。
至于那種輕飄飄的感謝也不用了,只需要把人身安全、信息安全、個人隱私、未來路線等等統(tǒng)統(tǒng)交出來,然后也沒什么其他額外的條件。
“咕咚?!?p> 修女小姐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又像是不太敢對這位先生的言論發(fā)表異議,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呆滯良久,她才笑容有點艱難的,仿佛希望確定般重復詢問道:
“我、我可以拒絕嗎?”
陳冕隨口答應道:“當然了,小姐。”
只是說話間,他狀似從容的挑起指尖。
那段一直延伸到她胸口的絲線也隨之搖曳,滑出亮晶晶的痕跡。
“不過,我不小心將你的命運連上了?!?p> “需要我撥斷它嗎?”
少女的表情愈發(fā)凄苦,可憐巴巴的:“所以、所以我一定要答應,才能活著離開這里嗎?”
陳冕卻答非所問,白面具下的語氣顯得理所當然:“你對我而言可是十分重要的,伊奈小姐?!?p> “請相信命運的指引?!?p> “那可真是太好...太感激您了?!?p> 修女小姐感激涕零的咬著唇瓣,那艱難的聲音幾乎是從嗓子眼里發(fā)出來的。
感激個屁!
只是,對現(xiàn)在的伊奈小姐而言,確保自己一會兒能活著離開什么都好說。
“那、那么!”連賣身契都簽過,少女的膽子也自然而然的隨之變大了一丟丟,“我該怎么稱呼您呢,先生?”
“啊,是我的疏忽。”
“剛剛忘記自我介紹了?!?p> 陳冕笑著一撫那張空白的面具,朝她微微示意:“你可以叫我...嗯,空白?”
“或者白先生?!?p> “隨你喜歡?!?p> 伊奈小姐眉頭微微挑高,而后語氣莫名雀躍,大著膽子試探:“那...老師可以嗎?”
“白老師?”
在稱呼的選擇上,少女也有著自己的小聰明。
我都叫你‘老師’了,又觀測我的命運,還莫名其妙的把我綁定在這條破船上,你多少總得給我點什么東西吧?
至于祂給的東西,自己能否承受?
連命運都被別人握在手里,對方稍不注意沒準就死了,哪還有什么承受不承受的問題?
伊奈小姐感覺自己簡直超勇的!
陳冕明顯也察覺到了這點小聰明,但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笑著點點頭:
“也可以。”
至于現(xiàn)在是誰占誰便宜,至少陳冕心里是有數(shù)的。
只是正說著,他隱隱感覺腦中有些發(fā)緊,應該是到了自己的極限。
他快要完事了。
不過,陳冕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姿態(tài)緩道:“那么,今天的見面,暫時就到這里?!?p> “這一次,只是來向你打個招呼?!?p> “希望你能繼續(xù)踐行你的使命?!?p> “伊奈小姐?!?p> 伊奈連忙坐直了身子,認真答應道:
“是!白老師?!?p> 下一瞬,眼前的世界驟然黯淡。
在明暗不一的些微閃動間,視野重歸于無。
七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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