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禾苗也怕冷
宋毅在外面站了很久,久到他懷疑林玉珠在里面到底是在縫扣子還是在繡花。
他試著敲了幾下門,里面毫無動靜。
“你縫好沒有,趕緊回地里干活去,別賴在我這偷懶?!?p> 里面依然沒有應答。
他皺起眉頭,掏了鑰匙開門,望著趴在桌上的林玉珠挫敗地呼出一口氣。
在隊長辦公室睡覺,她是怎么敢的啊!
他走過去不客氣地推她手臂,“起來干活去,在我這睡覺,長本事了你?!?p> 林玉珠抓過那只打擾她睡覺的手墊在臉下面蹭了蹭,迷迷糊糊嘟囔:“唔....別鬧....我好困?!?p> 屬于女人溫熱柔軟的臉頰在他手背上帶起一陣酥麻,他僵著身子,觸電般抽回手臂,一顆心跳得砰砰作響。
他張了張嘴,想怒斥她一頓,但看她毫無防備的睡顏和眼下青黑的陰影,真是又心疼又生氣還有點無奈。
門鎖咔噠一聲鎖上,唰的一聲,窗簾被拉上了,整間辦公室的光線暗了許多。
宋毅繼續(xù)寫材料,時不時抬頭瞟一眼安安靜靜睡覺的林玉珠。
直到寫完,林玉珠還在睡著。
他放下筆,擰好墨水瓶蓋子,見她臉上那道泥印已經風干,鬼使神差地伸手想幫她擦掉。
泥沒擦干凈,林玉珠的臉上多一道藍墨水痕跡....
宋毅尷尬地抿了抿嘴,站起身走到水盆架拿了毛巾打濕。
他單手撐著桌沿,彎下腰輕輕地給她擦去臉上的污漬。
臉上的涼意令睡著的林玉珠蹙了蹙眉,嚶嚀一聲,小刷子般濃密卷翹的睫毛翕動了幾下,宋毅閃電般地縮回手,緊張地盯著她。
幸好,她沒醒。
提心吊膽地終于把她的臉擦干凈了,宋毅暗暗松了一口氣,頗有些做賊心虛的僥幸意味。
他以前從未這樣仔細看過她,目光一寸一寸掃過她的臉。
她生得好看,他早就看習慣了,只是自從她上吊醒來之后,她好像美得不一樣了。
他垂下眸子盯著她想了很久,不得不承認心里呼出欲出的念頭。
以前的她,好看是好看,沒什么意思。
現在的她,一顰一笑一個眼神....
勾得人心癢。
“唔....”林玉珠緩緩睜開眼,昏暗的光線,刷白的墻,讓她有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夕,我是誰我在哪的混亂錯覺。
“睡醒了?”
宋毅冷硬的聲音瞬間把她拉回現實,她機械性抬起頭,沖桌子對面的他干笑了一聲,“你怎么不叫我。”
“沒叫你?你是怎么好意思說出口的?你睡得跟死豬一樣,被人抬走了都不知道?!?p> “呃....”林玉珠坐正了身子,笑意僵了一下,頓時垮下臉齜牙咧嘴地揉手臂。
壓著手臂睡覺,麻了,像有一萬只螞蟻在她手臂上聚餐。
“那我先走了啊。”她抱著手臂剛要起身,果斷又坐下來。
腿上也有聚餐的螞蟻....
不動還好,一動,她想鋸腿!
宋毅靜靜地看著她,又好氣又好笑,尤其是她臉上壓出的紅印子,明晃晃地證明了她膽大包天在他辦公室睡了半個下午。
“咳....”林玉珠尷尬地瞟了一眼宋毅,“我再坐一會....那個....我能喝點水么....”
宋毅放下鋼筆,默默給她倒了一杯水回來。
“謝謝啊。”林玉珠一邊喝水一邊看他埋頭寫東西。
之前瞟過兩眼,她發(fā)現睡了一覺醒來,他還在寫怎么提高畝產的計劃書。
這好像是第二版了。
“隊長,我大概知道長坑尾和白石坳那一片的田為什么打不了多少糧食?!?p> “說說看?!?p> 林玉珠看他不停筆的態(tài)度就知道他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明明是一樣的肥,一樣的種子,日照也挺好,那邊的田就是沒產量對吧?原因很簡單,那邊的都是冷水田?!?p> “你說什么?冷水田什么意思?!?p> 宋毅終于停下筆,目光直直地盯著她,表情嚴肅。
林玉珠指尖敲敲頭,“越靠近山腳的田,每次下水都像有鬼抱腿一樣,從腳底心開始涼到心里?!?p> 村里一直流傳著關于這些田的荒誕鬼怪故事,只是這幾年不讓提了。
但是這些水田還是要種的,誰種呢?
誰倒霉誰種唄。
比如她和那些階級的敵人們。
“世上沒有鬼!”
“啊對對對?!?p> 林玉珠敷衍地點點頭,廟都給夷為平地了,哪敢有什么鬼。
“我是說咱們這里四面環(huán)山,地下水源豐沛,山腳下水田的水是山里的滲水。人怕冷,禾苗也怕冷啊。它要努力活下來,哪還顧得上結什么糧食。”
而且這山區(qū)好多都是梯田,這樣一來,成片的水稻只能長到膝蓋高,產量慘不忍睹。
但是這里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一直以來都是這種狀態(tài),自然不會往深里想。
他們只會更努力地給肥,而且是農家肥。
林玉珠以為他會追問一番,但是他卻低頭沉默了一會,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的眼睛。
“你有辦法?!?p> 不是疑問,不是反問,而是肯定。
“嘶....誒?”林玉珠趴在桌上湊近審視他,“你這么肯定?”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抬手使勁捏了捏眉心。
“我最近幾天總是會做莫名其妙的夢,夢見一個小姑娘從幾歲長到二十幾歲。還夢見一些,嘖,我叫不出來名字的東西。”
“她…愛穿那種白襯衫…咳…長得還行,有一對酒窩,胸口有一枚紅痣...如果沒猜錯,應該是你吧?”
宋毅低著頭,滿臉通紅,耳朵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他看夢里那個人的很多習慣性小動作和眼前的女人一模一樣,聯想到她最近那些荒誕中又有些道理的想法。
他想通了,她大概就是老人講古的人有三魂七魄,有一天,少了的魂和魄找回來了,就多了前世的記憶。
盡管他一直都當做有趣的故事來聽,眼前,他倒是見了個真的。
“嚯~”林玉珠不敢置信捂著嘴,尷尬得想鉆地。
這是什么鬼情況…
她確實有一對很深的酒窩。
胸口也有一個和這個身體一模一樣的紅痣。
她不是愛穿白襯衫,是習慣在自己公寓的時候只穿一件只遮住臀部的白襯衫…
自己家,又是獨居,肯定是怎么放飛自我怎么來。
她以為她有一個絕對私密的私人空間,結果卻以另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社死直播。
林玉珠的思緒飛速運轉,她應該沒干什么丟人的事吧....
應該沒有的。
作為一個自媒體人,忙起來的時候不是在絞盡腦汁寫文案就是剪片子,頂多兩三天不洗頭不洗臉,形象崩塌而已....
“所以....”林玉珠干笑一聲,“你最后看到我的時候應該不是很好看哈....”
她腦海中閃過一些畫面。
兩旁種著棕櫚樹的公路、跑車、在路上打鬧的學生、猛烈的撞擊、骨頭碎裂的劇痛…
“不知道,我只看見你在那個墻很白的醫(yī)院里一直躺著,身上很多管子。進不去,看不清,昨天沒再夢到了。”
宋毅低低說著,抬眼瞟了她一眼,“你有學問,你有一整面墻的書,說說怎么治冷水田?!?p> 林玉珠無語仰頭望房頂,“行吧...”
不愧是宋鋼鐵啊,往回摟話題的能力賊強,絕不會帶跑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