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鎩羽而歸

　　鐘晴滿臉委屈又憤憤，跟著林家姐妹往老宅子那邊走，邊走邊抱怨。

　　連帶著把剛才和知青們起沖突事一起吐槽。

　　夾生的普通話加上語速快，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

　　她發(fā)現(xiàn)姐妹倆聽得認真，憋笑的嘴角上揚的弧度卻是一模一樣。

　　“你們不要這樣子啊喂！”她單手叉腰，熱得通紅的臉氣鼓鼓的，烏溜溜的大眼睛幽怨地瞪著她們，“我這么慘，你們還笑！”

　　林玉珠抿了抿嘴角，眨眨笑意滿滿的眼睛，“咳~我們沒有笑，你繼續(xù)說?！?p>　　“對對對，我們受過專業(yè)訓練，一般不會笑的。你不是要洗手么，水給你放這?！绷钟裉m表情扭曲，端了一盆水放在臉盆架上。

　　嘲笑別人的口音是不對的。

　　不過，真的很好笑.....

　　鐘晴噎得不行，但人家態(tài)度確實很友好，只能嘟長了嘴走過去，一邊洗手一邊碎碎念。

　　“還說沒笑，當我盲的咩....還有你們那個破房子，真的不是危房咩....萬一睡覺的時候塌了，那我不是要死在這里....又沒水又沒電，都不知道你們是怎么生活的.....”

　　“嗯嗯嗯，這話聽著親切！”林玉蘭瞪大眼睛用力點頭。

　　想當初，她剛來的時候，也是這種感想！

　　那是兩手空空，兩眼一黑啊！

　　“嘖~”林玉珠嫌棄地偷偷推了一下她的手臂，“缺心眼吧你?！?p>　　跟著瞎附和個什么勁.....

　　老宅子專門騰出來一個小房間做辦公室，里面擺了桌子和多層置物架。

　　姐妹倆領著鐘晴進了辦公室，給她倒上水。

　　林玉珠坐在桌子后面，手臂擱在桌上，十指交疊，笑容溫婉。

　　“鐘小姐，你這次來我們生產(chǎn)隊是有什么要事呢？”

　　聽她說和知青們住一塊，不像是來探親的。

　　除了探親，又實在想不出來這種不經(jīng)世事的大小姐來這種偏僻窮村子要干什么。

　　鐘晴捧著搪瓷缸子，沒聽明白，面露難色，“什么是....要事....”

　　一旁的林玉蘭胡亂擺擺手，“正式書面語她聽不懂，我來我來?！?p>　　她說著話，笑嘻嘻地把凳子挪到鐘晴面前，“靚女，你來我們這里做咩吖？”

　　林玉珠頭疼地按住額角，這傻缺問的什么鬼！

　　這是一個沒出過縣城的農(nóng)村婦女該有的問話語句？

　　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見過世面是吧....

　　鐘晴心思簡單，一聽這問話，頓時覺得親切了不少。

　　“咦~你識白話噶？”

　　“誒嘿嘿....少少啦~”

　　“哇！真嘅？！”

　　“嘿呀嘿呀~”

　　看著倆缺心眼一副相見恨晚的興奮表情，林玉珠罩住臉，深吸一口氣。

　　“你們聊，我回去做飯。蘭蘭，別嘚瑟過頭，不然到時候看你怎么跟人解釋?！?p>　　“嘶....呃....好吧?！?p>　　林玉蘭僵著笑臉，目送姐姐走出辦公室。

　　回頭尷尬地沖鐘晴訕笑，捏著大拇指和食指舉到面前，“真的只懂少少啦....”

　　林玉蘭把自己裝零食的圓鐵盒拿出來招待鐘晴。

　　兩人邊吃邊聊，氣氛十分融洽。

　　四個知青繃著臉站在大隊辦公室，幾張利嘴一句接一句，憤怒的話語直撲宋貴發(fā)。

　　他沒上過學，對有文化的人打心眼里尊敬。

　　一再耐著性子和她們解釋，每個生產(chǎn)隊都是這樣，并沒有針對她們。

　　奈何幾個知青壓根不聽，場面一發(fā)不可收拾，無奈得很。

　　砰！

　　一聲巨響，掉瓷的舊搪瓷缸子用力砸在桌上，頓時蓋過所有聲音。

　　知青們嚇了一大跳，安靜下來，紛紛轉(zhuǎn)頭。

　　討伐得太過激憤，不知道大隊長什么時候進來了。

　　一張臉黑沉沉的，犀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扎過來，特別嚇人。

　　“鬧什么！三隊長怎么著你們了！一個工分沒掙，給你們發(fā)了口糧，還要人家怎么樣！我把話撂這，在我紅星橋，能為生產(chǎn)隊作出巨大貢獻的，可以當這個！”

　　他滿臉怒容，舉起手臂，大拇指豎得直直的。

　　“沒本事還要瞎叫喚的，在老子這不占理！什么叫艱苦奮斗，力爭向上？是用嘴巴喊兩句口號的？！還就告訴你們，刺頭知青，老子治得多了！”

　　大隊長氣勢洶洶掃視她們一圈，坐下來端起搪瓷缸子喝水。

　　知青們被罵得一愣一愣的，等回過神來，火氣又上來了。

　　阮玉婷第一個不服，繃著臉怒瞪大隊長。

　　“大隊長，你說這話什么意思！請注意你說話的態(tài)度！我們來紅星橋不是要飯的，光榮使命不該被侮辱！”

　　因為父親的關系，從小到大，大官小官見得多了。

　　她怕過誰？

　　盧美蘭家庭條件中等，自小性格孤傲，沒下鄉(xiāng)的時候懷揣爆棚的榮譽感。

　　沒想到卻被生產(chǎn)隊長兜頭潑得沒了煙氣。

　　來大隊要說法，不受重視，被拿話搪塞已經(jīng)很火大。

　　沒想到大隊長更是說話不留情面，態(tài)度極其惡劣，根本不講道理！

　　“大隊長，你的意思是看不起我們知識青年嗎！你怎么能斷定我們不能為農(nóng)村作出貢獻！發(fā)展道路上的艱難坎坷，不是文盲們憑一把子蠻力就能越過的！”

　　嬌喝聲鏗鏘有力，宋貴發(fā)整理頭上那幾縷頭發(fā)的動作頓了一下，難得沉下臉色，飽經(jīng)風霜的臉堆起皺紋。

　　站起身背著手，伸長脖子冷冷地看著她。

　　“我是沒讀過書，紅星橋很多社員都沒機會讀書，但是大多都識字。就是你嘴里這些文盲，他們憑一把子力氣保障供給。讓你們吃飽喝足，養(yǎng)得細皮嫩肉，反過來看不起他們。”

　　不急不緩的語氣，沒有暴怒，卻句句誅心。

　　“你們覺得自己讀了幾年書，就能指著大隊長罵了？論文化程度，他念過大學，比你們差？他來我們紅星橋的時候，糧食收成不行。我家連續(xù)吃幾個月的瓜菜當飯，他一句沒抱怨，我們吃什么，他吃什么?！?p>　　“水土不服，生病，營養(yǎng)跟不上，整個人都蔫了。他一天都沒休息，帶病主持工作，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掃盲的工作落實下去。”

　　宋貴發(fā)看著阮玉婷和盧美蘭，扯了扯嘴角。

　　“你們沒吃過苦，我理解你們的心情。知道大隊長當初怎么說的嗎？在文化上，他是我們的老師。干農(nóng)活，老鄉(xiāng)們個個都是他的老師。謙虛，知道嗎？”

　　一番話讓氣勢昂揚的知青們面有愧色鎩羽而歸。

　　宋貴發(fā)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轉(zhuǎn)頭不贊同地瞪了一眼大隊長。

　　“都是不懂事的女娃，你這么橫干什么…”

　　大隊長推了推眼鏡，鼻孔里哼了一聲，“我不唱紅臉，你鎮(zhèn)得住？”

　　宋貴發(fā)嘿嘿一樂，一邊收拾辦公桌一邊說：“啊，那倒是。走了，回家吃飯去。她們的事，讓小宋頭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