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姐妹(二)
翌日,太師府中又接到了太后的懿旨。
太后口諭,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宮中將設(shè)家宴。著諸王公勛貴,攜家眷出席。尤其指明張夫人,將幾位未出閣的小姐都帶去。
張夫人知曉太后的用意,含笑對著夏清說道:“也到時候了。這是我家清兒的機會來了。”
夏清故意當(dāng)不知道,拉著張夫人說道:“娘說什么呢?我不知道?!?p> 張夫人是個快人快語,天真爛漫之人。
女兒一向端莊,她許久不曾看女兒做那小兒女的姿態(tài),只覺好笑,說道:“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有什么好扭捏的?”
夏清聞言羞得滿臉通紅,低頭不語。
張夫人笑道:“皇上既是你的表兄,有你太后姑媽在,再憑著咱們夏家的門第,這事再沒跑的。我家清兒這等樣貌,生來就是要母儀天下的?!?p> 末了又打趣她道:“清兒不愿意?難道清兒是不喜歡你那皇帝表兄嗎?”
夏清更加不好意思,便扭過臉,說要告辭。
張夫人看她害臊,便笑著說道:“去吧,去吧,回房去好好準(zhǔn)備一下參加宮宴的衣服首飾。有什么想要的,直管來告訴娘?!?p> 夏清回到自己的閨房,只覺兩頰發(fā)燙。她掀開妝奩,鏡子中,映出一張粉面含春的臉來。
夏清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鏡中人,不覺神魂池蕩。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將來長大了,是一定要嫁給皇上的。
皇上,他就如同天神一般,又如同天空中最閃耀的那顆星星。自己仰望他、崇敬他。為了能嫁給她,為了能配得上他,為了能跟他并肩而立,她時時刻刻用最高最嚴(yán)格的標(biāo)準(zhǔn)要求著自己。
無論是儀容、言行、學(xué)識還是禮儀、規(guī)矩,都要努力做到最好。這樣才能嫁給他,才能成為皇后,才能跟他攜手,才能……愛他。
是的,皇上……元誠,自己對他有敬也有愛。
夏清想起了以前她與皇帝的一次相見。
那個時候自己還年幼。隨母親入宮,覲見之時由于太緊張,起身之時,寬大的衣袖不小心拂過了皇帝的手背。
當(dāng)時自己嚇個半死,以為一定會被訓(xùn)斥。惴惴不安之際,不想皇上卻不以為意,他略微瞇了瞇眼,什么話都沒說。臉上仍是掛著溫和的笑容。
這就是自己的天子。
他是那么的俊朗,又是那么的和煦,他符合自己對一個君王和一個丈夫所有的想象,怎么能不愛他呢?
以自己夏家嫡長女的身份,應(yīng)該,能夠與他并肩而立吧?
夏清用手支著胳膊,長久地凝視著鏡中人,思緒早已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
托大姐姐夏清的福。一向不太搭理庶女們的張夫人,叫來了天水閣的裁縫,給府中每位小姐都新添了夏裳,特意指明要在進(jìn)宮領(lǐng)宴時穿。
早菱取了衣服回來,急忙來回稟夏滿。
初蓮和早菱二人將包袱打開,最上面是一件月白色的褙子。
顏色如雨過天晴般純粹,豎條的紋路點綴著蔥綠色的暗花,衣裳的邊緣還裝飾著四季花卉的襕邊。因是夏衫,那衣服輕薄得只有一朵花那么重。下面是一條鵝黃色的挑線裙子。
二人圍著這身衣服稱奇,紛紛夸贊。
初蓮說道:“這件夏裳的樣式新穎得很,小姐要不要試試合不合身?”
夏滿盤腿坐在榻上,不以為意地說道:“不用了。你給收起來吧?!?p> 初蓮笑著湊趣道:“夫人果然很重視這次入宮的事呢,還特意送了衣裳來?!?p> 很重視嗎?夏滿黝黑的眸子閃了閃,說道:“你們說,我的臉色是不是很差?我要是身體不好了,也就不能進(jìn)宮了?!?p> 初蓮聞言嚇了一跳,忙說道:“小姐您怎么了?這可是太后娘娘說的,讓府中的小姐都去。我看夫人很高興的樣子,還興致勃勃地做衣服,打首飾來著?!?p> 夏滿聞言嘆了一口氣。
這場宮宴,自己是一萬個不想去,不想再去到那個地方,不想再見到那個人。
但是自己又拿不出什么像樣的理由來。如果硬是稱病不去,恐怕身邊的這幾個丫頭就要吃掛落了。
也罷,反正自己決意要拋開前世的種種,不想面對是一回事,卻不能不敢去面對,面對他,面對這些今生還未曾發(fā)生的事。
只要自己安分守己,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當(dāng)一個旁觀的看客罷。
想到這,夏滿又生出無限的勇氣來。
小滿,走自己路,怕什么!
初蓮看夏滿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想了個話題,在一旁說道:“不曉得大小姐和三小姐的衣服是什么樣子的?”
這個夏滿知道,畢竟以前見過。
她閑閑地答道:“三妹妹的顏色、款式跟我一樣,只是衣服的紋路和襕邊有些不同。大姐姐的跟我們不一樣?!?p> 這是張夫人的意思。
兩個庶女的衣服顏色素淡,夏清的衣服卻是如桃花般輕柔的粉色。再加上大朵織金花卉的刺繡,濃烈又不張揚,讓夏清如玉般的顏色更添了幾分鮮亮。
而且自己跟夏潤的衣服大同小異,跟在夏清身后,映襯得她倆就像兩個丫環(huán)一般。更加突出了夏清的尊貴。
張夫人果然用心良苦。這么看來,自己是非去不可了。
正說著,門口響起了一個略顯尖利的嗓音:“二姐姐果然好心計,這足不出戶的,沒想到,府中的大小事都打聽清楚了。”
一掀簾子,夏潤趾高氣揚地走了進(jìn)來。
夏滿又嘆了一口氣。不情愿地從榻上下來,說道:“你來干什么?”
夏潤的眼角瞟過打開的包袱,說道:“你可真行啊!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問你,進(jìn)宮那天,你要帶什么首飾?”
夏滿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本來就無意出風(fēng)頭,當(dāng)下也懶得跟她廢話,笑著答道:“你看你要梳什么頭發(fā),帶什么首飾,想明白了,讓丫頭遞個信就是,我保證不跟你重了,可行?”
夏潤看她如此好說話,一時反倒接不上話來。
人都是這樣,原本做好了要吵架的準(zhǔn)備,沒想到,鑼鼓還未敲響,敵人就先投降了,這仗啊,也就不知道該怎么打了。
她冷哼了兩聲,氣鼓鼓地說道:“好吧。你倒是知趣?!比缓筠D(zhuǎn)身就走。
夏滿看她這個樣子,在心里覺得有些好笑。算了,不過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罷了。
到底是姐妹,夏滿不由得勸道:“三妹妹,你消停些吧。我勸你別想著出風(fēng)頭,那皇宮……可是個要命的地方?!?p> 夏潤也不知聽沒聽見,口中說道:“不用你管,記得你說的話?!鞭D(zhuǎn)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