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阿秀一聲不吭地把車停好,用院子自來水管旁邊盆里的水洗了洗小腿和腳,剛才薅玉米苗的時候腿上被田里小麥茬割傷的小口子一沾水火辣辣的疼,裴阿秀忍不住“嘶”了一聲,趕緊拿旁邊的毛巾把腿上的水擦干凈,腿上的小傷口密密麻麻的,像在睜著眼睛看她的苦難。
擦干凈腿,她又用肥皂洗了洗手,把饅頭放到鍋里蒸上,又拿了豆角來摘,中午她打算做一個豆角炒雞蛋,再做個涼拌黃瓜、紫菜湯。
正在她摘豆角的時候,臥室傳出“撲通”一聲,她淡定地把手里最后一根豆角摘好,起身洗了洗手,慢悠悠地往臥室走。
剛推開臥室門,里面飛出來一只拖鞋,伴隨著叫罵聲:“裴阿秀你就是想我死,不想管我了是不是?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做墊背的?!?p> 裴阿秀輕巧地躲過了他丟過來的拖鞋,彎腰撿起來,幾步走到他旁邊,把鞋丟給他,然后一聲不吭地把他拽起來,長時間做農(nóng)活練出來的一身力氣這時候派上用場了。
裴阿秀把他扶起來放到輪椅上,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你等會兒!”
裴阿秀當沒聽見,繼續(xù)往外走。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要實在不想跟我過了,那就離婚吧?!?p> 這句話,他說了無數(shù)次,但兩個人每次下定決心去辦離婚的時候,他都會想法子躲過去,裴阿秀聽到這話,心里再也沒有一點漣漪,她是看不起他,但絕不是因為他身體上的殘疾。而更多的是“殘疾”這件事導致他發(fā)生的變化,自暴自棄、暴躁無常、無端猜忌……在他的身上,已經(jīng)完全沒有正能量的情緒了,整天不是在自我懷疑就是在懷疑裴阿秀。
見裴阿秀不吭聲,他又低低說了句:“這次是真的,我不想再拖著你了,拖來拖去成了仇人?!?p> 裴阿秀沉默著走了出去,神情讓人看不出悲喜。她來到廚房,打開電磁爐,給鍋里倒了點油,把豆角倒了進去,青綠色、硬邦邦的豆角進了鍋里過油炸、被火燒,顏色變深了,身體也變得柔軟了。
裴阿秀看著被炒得軟趴趴的豆角,扯動了下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弧度。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她端著炒好的菜,又拿了個饃,給他送去,他賭氣似的不肯吃東西,裴阿秀也不急也不惱,平靜地說:“你沒摔斷腿的時候,天天在外面沾花惹草,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大字不識幾個,自己讀了幾年書,要不是我爸和你爸是戰(zhàn)友,定下的娃娃親,你是看不上我的?!?p> 他原本梗著的脖子不自覺低下去了,他知道裴阿秀說的沒錯,正是因為這樣,即使后來淪落到在工地干粗活,他也依舊心比天高,總覺得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能闖出一片天地,更是偷偷摸摸地和工地老板的女兒搞到了一起,那是一個讀了高中的女孩,在他心里,這個女孩知書達理,又有文化,比只會干活的裴阿秀強上百倍。至于那個女孩到底看上他這個有婦之夫什么了,外人都說應(yīng)該是他那張英俊的臉和滿嘴的甜言蜜語吧。
但在他心想著和老板女兒私奔的時候,他們的事被老板知道了,老板氣的把女兒鎖在家里,又連夜通知他卷鋪蓋走人,也就是在這天,他心神恍惚地干著活,一不小心從三樓還沒封住的窗口踏空掉了下來,命雖然沒大礙,但腿是保不住了。這下,他老老實實被同鄉(xiāng)送回老家,回到裴阿秀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