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導演真的狗

　　攆走了最大的坑貨，天也藍了，水也清了，《北平假日》劇組也終于正式開機了。

　　當然，說是自導自演，王維卻不可能一上來就真的“自導自演”。

　　這畢竟是個新組建的劇組，雖然有一些熟面孔，但要說王維只經(jīng)過前期籌備就能對整個團隊如臂使指，那未免太不把那些面服心不服的老手放在眼里了。

　　拍電影絕對是一門合作的藝術(shù)，不把龐大的劇組團隊磨合圓潤，越拍下去導演就越無力。

　　不同的導演有不同的磨合風格，王維則喜歡先用一些簡單的戲份來讓整個劇組慢慢進入狀態(tài)。

　　打頭陣的，自然是戲份最重的沈貞儀了。

　　“燈光？”

　　“準備完畢?！?p>　　“攝影？”

　　“準備完畢。”

　　“好，action！”

　　【全景：公主終于結(jié)束了勞累的一天，回到臥室不滿抱怨。

　　公主雙手提了提寬大的睡衣，微微噘嘴：“我討厭我所有的睡袍和內(nèi)衣?！?p>　　女管家隨口安慰：“親愛的公主，你的衣服很漂亮?！?p>　　公主半躺下：“為什么我不能只穿上衣就好?！?p>　　女管家一頓：“上衣？”

　　公主黛眉一挑，露出狡黠的笑容：“你知道的，有些人睡覺是一絲不掛呢？”

　　女管家莫得感情地拉上窗簾：“我很樂意告訴你，我不知道?！?p>　　公主一個小白眼，煩躁地撓著蓬松的頭發(fā)。

　　中景：公主突然聽到窗外傳來的音樂，欣喜的跳下床，跑到窗邊看，絲毫不見公主的高貴。

　　女管家拉長語調(diào)：“嘿，拖鞋……”】

　　坐在監(jiān)視器后面，王維忍不住在心里夸了一句：“這丫頭真是老天爺賞飯吃！”

　　要知道，與她搭戲的“女管家”，雖然沒啥名聲，卻也是拍了十多年電視劇的老戲骨，拍這種要求不算復雜的戲份，幾乎是信手拈來。

　　難得的是初次接觸大銀幕的沈貞儀絲毫不慫，一秒入戲，與老戲骨對戲得有來有回。

　　尤其是那個“翻小白眼”的動作，是原劇本里沒有的，沈貞儀明顯是即興發(fā)揮，卻將這一段戲中公主除了可愛之外“有點野”的性格給點了出來。

　　從這個小細節(jié)，就可以看出她拿到劇本后屢屢找王維探討的努力不是白費的。

　　當然，這依然只是一段很簡單的戲份，表現(xiàn)的再好也不至于吹上天，接下來一個場景才有點挑戰(zhàn)性，王維頗為期待。

　　【公主表示睡不著，于是女管家要說一下明天的行程表。

　　女管家：“九點，出發(fā)參觀汽車廠，他們會贈送你一輛小汽車。”

　　期待的語調(diào)：“謝謝。”

　　女管家馬上提醒：“這車你不能接受?！?p>　　降落的語調(diào)：“不了，謝謝?！?p>　　女管家：“十點三十分，視察農(nóng)業(yè)機構(gòu)，他們將贈送一棵牡丹?！?p>　　平淡的語調(diào)：“不了，謝謝?！?p>　　女管家又提醒：“這花你要接受?！?p>　　‘我太難了’的語調(diào)：“謝謝?！?p>　　……

　　近景到中景：公主回應(yīng)著安排得明明白白滿滿當當?shù)男谐蹋炀毜米屓诵奶?，突然—?p>　　公主情緒崩潰了：“我不想聽！我不想聽！”

　　女管家先是被嚇一跳，然后麻利端走牛奶：“沒關(guān)系，沒打翻牛奶?！?p>　　公主捶著床褥，任性地放聲大哭：“我不管有沒有打翻牛奶，我根本不在乎有沒有弄濕……讓我安靜地死掉算了。”哭訴著一頭埋進枕頭里。

　　可以看到，她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

　　……】

　　看著監(jiān)視器里沈貞儀的表演，王維簡直稱得上眉飛色舞。

　　她發(fā)揮太棒了。

　　劇本里，公主從業(yè)務(wù)熟練到情緒崩潰，正應(yīng)了那句話——成年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瞬間。

　　這個轉(zhuǎn)變過程，很講究表演技巧。用力過猛，會給人一種突兀的感覺；用力不到位，又體現(xiàn)不出那種“一瞬間崩潰”背后的壓抑。

　　王維甚至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兩者之間的微妙平衡，只能靠演員自行體會發(fā)揮。

　　這戲份，他是有著NG多次的心理準備的，壓根想不到沈貞儀一次性演得極為到位。

　　不，應(yīng)該說王維都不知道還能怎么演的更好——演得明顯比他印象中羅馬那位公主更加自然。

　　她是真的入戲了。

　　后面的拍攝也體現(xiàn)了這一點。

　　半天拍攝下來，王維喊“咔”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這對于一位新人來說簡直是驚人。

　　“你真是撿到寶了，這女孩就是個小怪物?！鞭D(zhuǎn)場間隙，拍得極爽的周霖給予了女主角最高的贊賞。

　　攝影師最清楚不過了，電影拍攝的過程是非常不自然的。重拍某個場景的次數(shù)之多，常常把演員和攝影師都累得斷氣。

　　沈貞儀這種一氣呵成的表現(xiàn)，幾乎稱得上可遇不可求。如果再考慮到她是純純的新人一枚，只能說，這天賦，很強，超強。

　　王維穩(wěn)穩(wěn)的點頭表示同意。

　　周霖嘿嘿一笑：“壓力變大了吧？”

　　“嗯。”

　　“正常，換我也頭大?！?p>　　兩人打啞謎似的，但一看通告單就知道了，拍完公主在臥室的戲份后，接下來就是男女主在租房的戲份了。

　　換言之，作為男主角的王維要登場了，而且一上場就是與沈貞儀同臺對戲。

　　原本兩人就表演而言，雖然一個是專業(yè)的，一個是半桶水，但專業(yè)的菜鳥和半桶水的菜鳥，差距其實也就那樣——起碼就試鏡來說也就那樣。

　　結(jié)果，一上正菜，專業(yè)的菜鳥超常發(fā)揮；半桶水的菜鳥別說飆戲了，在這種小怪物的強大壓力下，能演得不走樣就不容易了。

　　同臺表演，最慘莫過于被碾壓成渣，更慘的是被碾壓成渣的還是導演本人，周大攝影都替他愁了。

　　……

　　終于到了男女主同框的戲碼。

　　肉眼可見的，整個劇組的士氣都有所高漲。

　　不管劇組其他主創(chuàng)對于王維的導演水平心存多少質(zhì)疑，有一點是公認的——他在幕后主創(chuàng)團隊中帥得格格不入。

　　但當他與沈貞儀站在一起，你會覺得雙眼都得到了洗禮。

　　美人的力量，就是站在那里即讓人愉悅，更何況是美人的平方。

　　連開機儀式上都沒出現(xiàn)的女主角經(jīng)紀人俞莉，都特地選擇在此時前來探班。她和小助理一人捧著一杯茶坐得遠遠的，真·坐等看戲。

　　片場工作人員更是集體表現(xiàn)出了開拍以來少有的激情，連吆喝的聲音都響亮了不少。

　　然而，王維早已看穿一切：“我知道你們就是想看導演被單方面碾壓。”

　　畢竟，沈貞儀的驚艷表現(xiàn)劇組有目共睹，而導演非科班出身也不算什么秘密。

　　臨時接替導演位置的徐道行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是，我沒有，別冤枉我?！?p>　　王維斜眼：“所以我說老徐你這濃眉大眼的也不是老實人。換做是我，有機會看上面的人出糗，為什么不看呢？不搬來小板凳邊嗑瓜子邊看戲，已經(jīng)算我克制了?！?p>　　走近的周霖聽了這話，嘴角很是抽了抽。

　　“所以，您不怕被看出糗？”

　　“怕啥？反正我這主演是被你們逼著演的?！蓖蹙S哼了一聲：“但是，誰要是敢笑出聲，別怪我將他趕出去與老王作伴。”

　　周、徐兩人對視一眼，一時不知這廝是心態(tài)好呢，還是說破罐破摔了。

　　王維卻已經(jīng)閉上眼等待開拍，并努力回憶上輩子當龍?zhí)椎母杏X。

　　很快，場記提醒了：“全體預備……”

　　【記者喬再三叮囑公主換上睡衣，然后去沙發(fā)上睡，就出門了，等他再回到租房——

　　一開門，就見這小妞大喇喇地睡在他的床上。

　　“噢~”喬無奈叉腰。

　　盯著占了他床的小妞，喬后退一步，用力“啪”的把門摔上。

　　然而小妞依然睡得人事不知。

　　喬仰頭看天花板，好氣哦。

　　又盯著睡得死沉的小妞琢磨了一下，喬走到床的另一邊，挪開床頭柜。

　　接著將小沙發(fā)平移到床邊，完美！

　　回到另一邊，一把將小妞疊著枕的枕頭抽出一個，扔到沙發(fā)上。

　　彎腰，揪起床單邊沿，再估摸了一下位置，然后，用力一掀——

　　公主一個標準的翻滾，恰到好處地被“甩”在了沙發(fā)上，那叫一個快準狠。

　　依然睡得噴香的公主不覺，甚至喃喃夢語：“好開心?！?p>　　雙手叉腰，志得意滿的喬極有風度地微笑：“我的榮幸。”

　　……】

　　“見鬼，現(xiàn)在的新人都是扎堆可怕的嗎？”又是一氣呵成，執(zhí)導的徐道行直呼臥槽。

　　想看導演笑話的劇組工作人員同樣是看得男默女淚。

　　這段戲，沈貞儀哪怕全程扮演昏睡，表演也一如既往的到位；但關(guān)鍵還是王維，他仿佛是復制了沈貞儀的狀態(tài)，一秒入戲，表演起來那叫可圈可點。

　　這種表現(xiàn)，你跟我說他居然是第一次接觸表演？侮辱我智商的吧？

　　反而是回看拍攝的王維不太滿意：“不行，剛開始我還是有點繃，這段再重拍一遍?！?p>　　徐道行能說什么呢？他懷疑有人在凡爾賽，但他沒有證據(jù)。

　　果然，第二次依然是一氣呵成，而且王維的表演明顯自然多了。

　　王維看了也挺滿意：“咦，表演也沒多難嘛，我算是有點感覺了?！?p>　　日常客串龍?zhí)锥急幌訔壍男斓佬校骸啊?p>　　他確定了，有人就是在凡爾賽，而且他有了證據(jù)。

　　這一刻的他著實內(nèi)牛滿面：女媧造人果然是不公平的，有的人不光給了他盛世美顏，還給了他超強天賦，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一起捏泥巴時賄賂了女媧。

　　沒天理了簡直。

　　不止他一個人這么想。

　　譬如另一邊，沈貞儀的小助理已經(jīng)是兩眼冒星星：“導演好牛逼哦，我以為小貞你在新人中已經(jīng)是超神了，沒想到導演表演起來同樣是靈氣十足。”

　　手捧熱茶的沈貞儀不禁嘲笑：“你呀，還是天真了?！?p>　　汪曉靜一臉問號。

　　“你就不想想，為什么導演特意挑這個場景演他的第一場戲？”

　　“這場戲有特殊意義？”汪曉靜仍然不解。

　　“是因為這是夜戲，對演技要求相對沒那么高？”經(jīng)紀人也在猜測。

　　沈貞儀輕笑搖頭：“以我對他的了解，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這段戲放在現(xiàn)實，他真能干得出來?！?p>　　小助理：“？？？”

　　“我問你們，看這段戲，是不是覺得男主角太狗了？”

　　“憑實力單身。”俞莉精準評價。

　　沈貞儀莞爾：“一點也沒錯。同樣，別看這廝長得人模人樣，混熟了就知道，狗也是真的狗。”

　　看到小助理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沈貞儀舉了個例子：“我記得有一次，一個美女大概是想來個浪漫的邂逅吧，故意在他面前摔倒了，你們猜這貨有什么反應(yīng)？”

　　“裝沒看見？”

　　“揭穿她意圖？”

　　沈貞儀搖頭，嘆為觀止道：“他一個標準的跨欄動作，從女生身上跳了過去，然后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動作之輕盈，姿態(tài)之瀟灑，專業(yè)運動員看了都直呼內(nèi)行。有沒有給那女生留下終生難以磨滅的印象我不知道，但我印象深刻——就沒見過這么狗的人。”

　　俞莉：“?。俊?p>　　汪曉靜：“??？？”

　　沈貞儀無比肯定道：“所以，這貨注孤生的騷操作，那叫一個輕車熟路。他哪是演技好，他就是在演他自己，能不靈氣十足嗎？”

　　“當然，選擇從熟悉的戲份慢慢進入狀態(tài)很正常；但你們看他入戲之快，就知道他究竟是有多狗了，枉我還……”她說到這戛然而止。

　　倆人都沒注意到沈貞儀的欲言又止，因為她們對王維的認識又被刷新了。

　　俞莉失笑：“哈哈哈，真見識到了?！?p>　　小助理則目瞪狗呆。

　　導演你個劍眉星目的帥小伙，看著非一般人，沒想到是真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