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程寒的眼里總是泛著光芒,似初冬暖陽,絢麗燦爛。她雖然極力控制,但微微上翹的嘴角,還是掩飾不住愉悅的心情。
同事碰了碰她手肘,低聲問:“有什么趣事,還是開心事?”
程寒挑眉笑笑,說:“沒有呀,你想多了?!?p> 同事探究看了她幾眼,轉(zhuǎn)身走開。
程寒不喜歡分享,不,應該是不輕易抖底。她活的清醒而通透,自卑且努力,她把自己包裹的很嚴實,不愿讓任何人介入。
所以她沒什么朋友,點頭之交倒有,敞開心扉的,還真找不出一個。
即便杜楠,對她的境況也是一知半解,并不全曉。
程寒習慣偽裝,她認為悲傷只會讓別人有了取笑的把柄,成為他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她從不把情緒掛在臉上,一路的風雨,已經(jīng)使她感覺不到溫暖。
但現(xiàn)在,江銘的話像一片泉塘,使她的心正悄悄發(fā)芽生長。
這是她結(jié)婚兩年,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在蠢蠢欲動。
所以,她不是不會動心,而是差了個對她好的人。
結(jié)婚對她來說,不是為了找個依靠,也不是想依賴,她純粹只是為了有個家,有個名義上的家。
當然,她也沒把家認為是港灣,受過委屈和傷害的孩子,從不奢望會被人善待和珍惜。
她只有一個心愿,不想讓爸爸牽掛,生前不能,在爸爸過世后,她在夢里哭醒來,暗暗決定,一定要讓爸爸放心。
爸爸有兩個愿望,希望臨走之前見媽媽最后一面。
她無能為力他這個期望,她只能盡量實現(xiàn)對他的承諾:找個人成家。
她記得爸爸沉重的囑咐:有個家,有個避風港,她不孤單了,他就放心了。
真的有個家,就能成為她的避風港嗎?她就不孤單嗎?
程寒心里哂笑,原來,這就是自欺欺人的糊涂!
爸爸寧愿糊涂一輩子,也不想清醒面對。
那么在這個漫長而痛苦的等待里,他究竟有多少時間是勇敢去直面殘酷的事實?
程寒無從考究。
但是,即便爸爸因婚姻的失敗,頹喪一輩子,他還是,仍然希望女兒步入婚姻,組成一個家。
他怎么不想想,萬一重蹈覆轍,步他的后塵呢?
那他撒手離去,誰還能作她堅固的后盾?
她努力而奮不顧身,縱然一躍,跌進婚姻的深溝。
只為承行爸爸的遺愿,找個人嫁了!
程寒這段日子過的充實而喜樂,她積極備孕中。
她心里不是不曾疑惑,但她沒有過多糾結(jié)那天的江銘,為何突然轉(zhuǎn)變態(tài)度,竟然想要個孩子!
她記住一句話:較真的人,往往得不到幸福。
還有一句話說:心思簡單的人,更有機會抓住幸福。
她現(xiàn)在就想做個不較真,心思簡單的女人。
也許幸福就會眷顧。
這不,就來了,似乎幸福從天而降。
一晃兩個月過了,接近年底。
程寒胖了一圈,但肚子沒有反應。
她開始著急,盡管婆婆明面不說,仍然想辦法給她調(diào)養(yǎng)身體。
但,時不時的嘆氣還是影響到她的心情。
程寒越來越焦慮,她總是患得患失地想,自己該不會是不孕癥?不可能啊,檢查各項沒問題!
江銘倒顯得寬容,他一邊阻止婆婆太于過頻繁燉湯,一邊安慰程寒:“你別緊張,把心里的顧慮放下,順其自然就好,這事咱們不強求?!?p> 當時,程寒聽了,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她感覺江銘把她放心上了。
過后,她又想起這些話,卻品出不一樣的滋味。
去年,婆婆話里話外催生時,他漫不經(jīng)心說:“要孩子,是一種緣分,強求不得,還是順其自然吧。”
婆婆欲言又止,嘆了口氣,默默走開。
他進屋也是一臉平靜地說:“孩子的事,你別怪媽操心。其實,要個孩子,不是嘴巴說說那么簡單,生而無力養(yǎng),生而無能教,都是罪過?!?p> 程寒驚訝看著他,他跟婆婆在廳里說的話,她都聽到,根本沒有必要再說一遍。
只是這一番話,頗有深意,且耐人尋味。
不等程寒細思,江銘又說:“沒有富足的生活,就草率地孩子帶到這個世間,是極其不負責任,誤人誤己?。≌`了整個家庭...”
程寒有些不消化地別開目光。
江銘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是說...我們不強求,一切順其自然,你覺得呢?”
程寒慢了一步,反應過來他在征求她的意見,胡亂地點頭。
至始至終,她沒有說上一句話。
過后,她卻很是欣慰,難得江銘理解。
婆婆經(jīng)此一次,再也不催她了。
現(xiàn)在想來,她對江銘掛在嘴邊的那句順其自然的話,起了疑慮。
他是上心了,還是不上心?
他是安慰她,還是根本無所謂?
那么,他那天是一時心血來潮,還是蓄謀已久?或是,受了什么刺激?
疑心就像野草,稍有風動,它就會瘋狂搖曳。
這天傍晚,程寒下班,幫忙擇菜的時候,婆婆無意中提了一嘴:“林嶶又離婚了,也不知她折騰什么?還要禍害了多少人?”
程寒起先沒放在心上,她只是順勢搭了一問:“誰是林嶶?”
“誒,還不是那個害人精...”婆婆猛地住嘴,她忐忑地探頭往廳里翹首,確定沒人,她吁了一口氣,有些后怕地拍胸口,說:“這要是被阿銘聽到,準的又一頓生氣,好了好了,咱不提那女人,省的家里不安寧。”
原本莫名其妙的程寒,突然腦子一個激靈,她想到江銘的前妻,至于是與不是,她沒有求證,但心里有了隔閡。
前妻是他的禁忌,提不得。
如果以往,程寒則認為那段婚姻給江銘的家庭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自然不愿提及。說他恨,也不為過,畢竟,江銘的爸爸為此送命。
而如今,程寒心里有了另一層認知。
不愿提及的人和事,不愿面對的人和事,或許恰恰不是恨,而是怯情。
潛意識里的愛,不容易消失,更不容易放下。
程寒花了一周時間,旁敲側(cè)擊,終于套出婆婆的話,江銘的前妻林嶶是他的初中同學,也算青梅竹馬。
倆人結(jié)婚之前感情還是挺好的,畢竟這么多年過來。
定下日子,籌備結(jié)婚,林嶶的爸爸前幾個月動手術(shù),花了一大筆錢,她媽媽就把原來的彩禮又提高,多了十萬。
當初江銘跟林嶶都商量好了,訂婚都已經(jīng)花了十萬來左右。那彩禮就再拿十五萬可以了,畢竟,婚禮酒席還有一筆開銷,而且回門酒的紅包禮物等,還是男方出的。
所以倆人一拍即合,林嶶回家跟媽媽說了,誰知遭到家人反對,尤其媽媽,她還指望著林嶶這筆彩禮。
這下林嶶生氣了,現(xiàn)在彩禮的趨勢最高也就三十多萬,怎么她媽媽還要加彩禮?
而且還想著花了這筆彩禮,簡直太霸道。
林嶶跟媽媽大吵一架,忿忿找到江銘,說了家里的意見。
江銘傻眼,原本三十五的彩禮,現(xiàn)在變成四十五萬,除去訂婚十萬,也就是說,他家還要拿出三十五的彩禮。
前幾年,他爸爸投資失敗,今年剛還清債務,實在沒有這么錢。
倆人相對無言,悶悶不樂分開。
江銘回到家將林嶶媽媽多加彩禮的事說了,父母倒吸一口涼氣,可事已至此,除了雙手奉上高額彩禮,還能怎么辦?
江銘媽媽找親戚,因為之前欠債,剛還了不久,又找上門借錢,所有親戚都推托。有的實在拒絕不了,借了一些。
拉下顏面,低聲下氣借來的錢只是杯水車薪,根本無濟于事。
江銘媽媽咬著牙,心一狠去借利息貸。
彩禮湊夠了,婚禮也圓滿了。
婚后一周,打著如意算盤的江銘媽媽找林嶶商議,讓她把彩禮拿出來先還利息貸。等家里手頭寬裕了,再一筆筆轉(zhuǎn)給林嶶戶頭。
她一再強調(diào),只是暫時借林嶶的錢,一定會還的。實在是借貸的利息太高,時間長了,得翻倍還。
那料,林嶶囁嚅半天,才坦言,彩禮被她媽媽克扣。抵了她爸爸生病那筆債,剩余的錢由她媽媽暫時保管,她現(xiàn)在手頭里也就幾萬塊。
江銘媽媽氣的那是渾身直顫,沒有嫁妝也就算了,怎么還花女兒的彩禮?
看看鄰居家的孩子結(jié)婚,彩禮比她家少了十來萬,那人家兒媳的嫁妝真是豐富,一套房子和一輛車。
怎么她家的兒媳空空雙手來,還被家里花了和扣留了彩禮,真是吃相太難看。
這對江銘媽媽也是致命打擊,她原來打算借利息貸暫度一下窘境,先應付兒子結(jié)婚的彩禮。
過后,再把利息貸還上,反正都是一家人,林嶶應該能理解并支持。
再不濟,她打張借條給林嶶總可以吧!
江銘媽媽把退路都計劃好了,卻敗給了林嶶的媽媽,她比她更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