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姝回到家,推開虛掩的門,見亂糟糟的家里,臟的不成樣子。
地上堆了裹土的紅薯,鍋里有剩飯和面卷,棚里的雞鴨使勁地叫喚,連豬欄也發(fā)出拱柵的聲音。
洪姝放下大小袋子,卷起袖口,麻溜地切了菜,攪拌糠粃,喂了雞鴨和豬。
她去羊圈里牽出三五只羊,趕到草地上,捶了坑槌,又搬塊石頭壓在坑槌上。為了防止羊把繩索從坑槌里拔出來滿地跑,糟蹋別人家的田地,引發(fā)鄰里口角。
洪姝做好這些,又將院子打掃干凈,正要收拾廚房,聽到外頭響動,知道父母回來,她擦了擦手,迎了出去。
現(xiàn)在正是收紅薯季節(jié),洪父拉著一板車,整整有七八麻袋的紅薯。后面推車的有洪母和大哥,而二哥扛著鋤頭等農(nóng)具已累的氣喘吁吁。
一家人一進(jìn)院子就看見洪姝從里面出來,一下子都愣住。
洪父反應(yīng)過來,問:“什么時(shí)候回來?”
洪姝還沒回答,洪母已經(jīng)隨手從一旁的木頭堆里扯出幾根柳條,揚(yáng)起朝洪姝抽去。
洪姝躲閃不及,耳朵被狠狠抽了兩下,瞬間,火辣辣的疼。
洪母破口大罵:“你個小婊砸,誰給你天膽,一聲不吭野去哪里,又從哪里陰魂不散回來?怎么不死透拿去喂狗?”
洪母罵著,手里愈發(fā)用力,洪姝的袖口卷的高,手臂又被了幾下,很快顯出幾道血痕。
洪姝氣惱起來,脾氣大,她顧不得臂上痛,揮手去抓洪母的柳條,返手纏住,用力一拉,柳條到了她手里。
洪母被貫力一沖,趄了一下,差點(diǎn)撲倒。
大哥一見,急忙扶住洪母,也罵了起來:“你要死嗎?敢對媽還手!”
洪姝將柳條摔地上,跟大哥對罵:“你瞎眼呀,沒見媽打人?”
“就你該打,打斷了腿才不會亂跑...”大哥啐了一口,上前重重推了洪姝一把。
洪姝猝不及防后退,她看著洪母臉色不善,故意沒站穩(wěn),一屁股摔在地上,痛的她咧嘴呲牙。
洪父罵了一聲大兒子,將拉板車?yán)K索從肩上甩開,招呼洪姝趕緊起來。
“洪黑煞,你他媽的...”洪姝賴在地上,放聲大嚎,她邊嚎邊罵,把大哥的祖宗都罵到十八代以上。
洪母聽不下去,怒氣沖沖甩腳踢了兩下洪姝亂蹬的腿,厲聲喝罵:“小婊砸兒,出去一趟鬼蒙了心呀,連祖宗都扯出來,你不怕犯忌,晚上有報(bào)應(yīng)?!?p> 洪姝才不在乎呢,反正大哥的祖宗又不是她的祖宗,總歸洪家人也不認(rèn)她這個外來種。
洪父嘆氣又唉聲,拉起不知消停的洪姝,揚(yáng)手拍了她的屁股兩巴掌,說:“口無遮攔的東西,是不是關(guān)你黑屋子,才知道犯錯?”
提起黑屋子,洪姝心里直犯怵,她抹著沒有淚的眼,哼唧唧幾聲,吸吸鼻子,總算安靜下來。
她抬頭看著悶聲不吭的二哥,正慢騰騰放下農(nóng)具,舀了一瓢水洗手,順便揚(yáng)手拍拍身上的灰土。
似乎眼前的一切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他也懶摻和。
洪姝眼珠子一轉(zhuǎn),她竄到二哥面前,沖他眨眨眼,小聲地說:“洪白面,你怎么沒有精神,看你怪慘的,在家?guī)兔Ω赊r(nóng)活滋味不好受吧!瞧瞧我多自在,這樣吧,待會兒給你兩塊錢,養(yǎng)養(yǎng)精神頭...”
洪姝咕嘟幾句,笑哈哈跑開。
二哥的臉上有了動容,他吸了一口氣,心里有了主意。他早聽同班同學(xué)說,洪姝這次是去縣城打工,那她肯定賺了錢,不然,不敢這么大膽一回來就掐上媽和大哥。
洪父洪母忙著把板車上的幾袋紅薯卸下,洪姝也不計(jì)較,搭了把手,幫忙倒出紅薯。
大哥兇狠狠地踩了她一腳,問:“你跟二潑說什么?”
洪姝自小跟兩個哥哥不親近,鬧的僵,就給他們起了黑煞白面,每次叫的時(shí)候還非加上姓一起叫。原來因?yàn)檫@綽號,三人沒少掐架,后來也聽?wèi)T,由著她叫。
當(dāng)然,大哥也不是好惹的,他叫洪姝是臭潑,叫二哥是二潑,因?yàn)樗傉J(rèn)為二哥是叛徒,跟洪姝聯(lián)手對付他。
二哥也不是善茬,他叫大哥作屎潑,為了這綽號,大哥將二哥揍的鬼哭狼嚎。
“要你管!”洪姝瞪了一眼,心里卻暗暗得意,她就喜歡離間她倆哥,最好大干一場,她在邊上才痛快呢。
“他比你好,不欺負(fù)我,將來,我賺了錢肯定給洪白面上學(xué)娶媳婦,讓你天天對付我,活該!”洪姝哼著,一咕腦嘰嘰喳喳發(fā)泄對大哥的不滿。
大哥氣的咬牙咯咯響,敲她的腦殼一下,惡聲惡氣地說:“你這只又傻又蠢的死臭潑,將來被二潑騙了去賣都還樂著幫他數(shù)錢,等著他推你下坑吧!”
“我高興,你管不著?!焙殒姸缏掏膛策^來,朝著他奴嘴挑眼,故意惹大哥不痛快。
他當(dāng)即對二哥啐了口水,罵道:“走狗,乞尾巴的走狗。”
二哥沒有回罵,他在父母眼里是個勤奮溫良的好孩子,只是身體太差勁,整個膚色透著蒼白,一看就是營養(yǎng)不良,這模樣真的很惹人憐惜。
只有洪姝知道,他干架的時(shí)候力氣并不小,他之所以每次都輸?shù)囊凰?,因?yàn)樗绿?,且沒有洪姝野蠻潑辣。
洪姝成功挑撥大哥和二哥之間的猜疑,心里舒坦了,接下來在家這段日子他們沒有找她的磕。
而且洪姝還能看場好戲,他們互掐的越厲害,她就越歡喜。
卸完紅薯,洪父洪母正澆著水洗,大個的挑起來曬紅薯?xiàng)l和片,小個的碾成紅薯粉,紅薯渣皮可以曬干喂豬。
洪姝蹲下去挑大小紅薯,余光偷瞄大哥對著二哥翻白眼挑釁。
挑好了紅薯,洪母進(jìn)去準(zhǔn)備煮飯,洪父則拉著洪姝問東問西,確定她去縣城人家做小保姆,他松了一口氣,說:“你可別亂跑,小小年紀(jì),再不然,明年跟老師說說,繼續(xù)去讀書。”
“這又不是跟老師說的事,媽說家里供不起仨讀書?!焙殒蛑?,使勁壓下心頭的難受。
其實(shí),她雖然混了一點(diǎn),但學(xué)習(xí)還是挺上進(jìn)的,成績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洪父頓時(shí)沉默了,他低頭很久,起身往里屋走。
洪姝叫住洪父,拿出新棉衣讓他試穿。
洪父臉上掛不住,說道:“你這孩子,花了多錢?”
“爸,別錢不錢的,我自己賺的,又不是去偷去搶?!焙殒瓗秃楦附忾_扣子,套上新衣,前后一瞧,笑著拍手:“好看,我爸穿著真精神?!?p> 洪姝又拿女式棉衣往洪父胳膊肘一塞,含糊地說:“這是給媽的?!?p> 洪父哎了一聲,往廚房去。不一會兒,里面?zhèn)鞒龊楦傅偷吐曇?“快換上試試,小姝子買的,瞧這丫頭,去給縣城做保姆帶個歲左右的孩子,這不,凈是想家里給花錢...”
洪姝卻聽見洪母問道:“她賺了多少?錢都亂花了?”
洪姝將錢從里兜掏出兩百,至于買衣服的錢是奶奶給攢的一百多塊,她只剩五十了。
她進(jìn)去廚房,把錢交到洪母手上,說:“媽,我賺了兩百,一分沒花?!闭f著,她又扯了謊:“買衣服的錢是人家見我勤快,帶孩子好,特地獎我的?!?p> 洪母繃著的臉終于露出許些溫和,她咳了一下,把錢往褲兜塞,說:“以后可別瞎跑,好了,去端碗準(zhǔn)備吃飯?!?p> 洪姝突然想起什么,她抽出兩件新衣扔給大哥二哥,又拿出兩包干貨和幾包糕點(diǎn)。
這下子,洪母笑了笑,接過東西,招呼倆兒子各分幾塊糕點(diǎn)。自己也往嘴里送兩口,又掰了一半遞給洪父。
洪姝見大家吃的津津有味,她隨口說了一句在村頭碰見吳家奶奶送一包小麻花給她,剛說出,她就后悔了。
果然,招來洪母橫眉豎眼,責(zé)罵她幾句。
這個年是洪姝在洪家最舒心的一個年,不僅洪母沒有初一就開罵她,連大哥二哥也巴著臉討好她。
那天的兩百塊簡直是在哥倆心里投了一塊大石頭,引的心潮澎湃;原來潑猴這么有錢!
尤其,洪姝后來拿了新衣和糕點(diǎn),他倆幾乎看直了眼。是的,他倆一貫瞧不上眼,嫌棄的要命的妹妹居然是有錢的大款。
這個認(rèn)知讓他倆拉下臉面,屁顛屁顛任憑洪姝使喚。
而洪姝也真正認(rèn)清一件事,她一直得不到的疼愛,居然可以通過錢來實(shí)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