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過是牢籠
夜色正濃時分，王國的街道上開始進入深秋時節(jié)，蕭瑟的風(fēng)中是吹不開的迷霧。
“最近霧氣越來越濃了啊，很快就要到冬天了?！?p> 花白頭發(fā)的男人感慨了一聲，拔出嘴里帶著火星的雪茄，吐了一個煙圈靠在一輛馬車旁邊。
在這個寬敞的大街之上同樣在其他的區(qū)域?？恐脦纵v的相似的馬車，馬車里面被遮蓋得嚴嚴實實，就連窗戶都被降下來的布遮住。難以看到里面是什么情況……
和男人在一起的還有各種身穿著制服的人，他們每個都戴著兜帽，安靜守立在自己的工作位置上。
面對男人的自言自語，沒有一個人開口回應(yīng)，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聲音回蕩在空闊的街道上，最終消失在由稀薄變得濃厚的霧氣之中，街道異常靜謐。
一道人影自小巷中的拐角出現(xiàn)，女性苗條的身影在大街上為數(shù)不多燈光照耀下顯得格外鮮明易于辨認。
她自迷霧之中走出，白色的霧氣自重櫻的身體側(cè)邊緩緩流過。
即使戴上黑色的面紗都難以抵擋遮掩住她秀美面容，高挺鼻梁以及高挑的身材。靴子盡管有鞋跟但是沒有在她走過的地面上發(fā)出任何的聲響，就那么無聲無息的接近到了馬車幾米的范圍之內(nèi)。
冷重櫻將面紗掀起，清冷的目光看向了馬車旁邊等待的男人。
他臉上洋溢這一種老人特有的溫和，高興，看到重櫻之后接著混有一絲絲的其他復(fù)雜表情但更像是安定下心來。
“真慶幸你平安無事出現(xiàn)在這里，重櫻小姐。”
“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安全由我們水藍盟約來保證。我是副會長雷魯夫！很高興認識你?！彼呎f邊伸出寬大粗糙的手掌表示自己的歡迎。另一只手拈著的雪茄緩緩飄散著一縷煙。
慶幸自己獲得暫時的安全與庇護，同時開始嘗試透過迷霧觀察四周的環(huán)境。禮貌伸出帶著從下水道出來就戴上手套的手和雷魯夫握了一下。
寬大厚實的手掌握上來像是要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它松開，重櫻雖然有一瞬間慌張但仍然快速加大力度把手往自己身邊抽回。
雷魯夫?qū)Υ瞬豢煞裰玫男α诵Α?p> 街道上周遭的霧氣開始了緩緩地流動，濕潤的氣流從北面涌動而來，帶了更加豐沛的水汽，但并不足以驅(qū)散迷霧……
有那么一瞬間，重櫻看到了雷魯夫背后也有著幾輛同樣的馬車，整齊的停放在街道的相隔一段的位置……雷魯夫后面的四個帶著兜帽看不清楚面貌的的人……他們開始聚集過來……站到了他的身后……街道上別處依然很安靜……馬車內(nèi)沒有任何動靜……
“雷魯夫先生，護送我應(yīng)該用不上這么多的馬車吧？”懷疑，焦慮。
“重櫻小姐，我答應(yīng)過你父親的委托，一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此等重要的事情，再小心翼翼都不為過?！?p> “這是為你的安全著想，畢竟現(xiàn)在誰也不知道你們分家的人會不會埋伏在黑暗之中刺殺你，我絕不能讓我最好的朋友血脈斷絕。為此不得不小心小心再萬分謹慎。不過冷重櫻小姐大可放心，出城時一定會隱秘到只剩下一輛車。不會有這么招搖出城的舉動?！?p> 雷魯夫平靜的眼神中包含著真摯看向?qū)γ娴呐ⅲ沁@樣解釋。
“上次和我在西區(qū)拍賣場碰面的人呢？我需要和他做一個互相確認?！?p> “他就在寬敞的馬車上等著你，我們已經(jīng)準備充分。我的建議是越早撤離這里越安全。”
雷魯夫的眼中閃過一絲詭譎的光，在他身后的幾個護衛(wèi)沒有動，穿著無臉面具和灰白色近似銀色的衣服藏于在白霧中隱藏了身姿，若隱若現(xiàn)給重櫻以一種極度的不真實感，人似乎只有一個，也可能是兩個。
馬兒異常的沉默，可能是夜間它們太困了。沒有發(fā)出跺蹄和嘶鳴聲。
三點正是深夜的夜色最為濃厚，夜色中帶有的霧氣流淌于皇都的整個街道，昏黃的燈光因為迷霧的籠罩已經(jīng)在遠處變得隱隱約約不再清晰。
每一處顯得都如此荒涼和破敗，與早上充滿了朝氣和人們生活氣息的街道完全不同?？諝獾臐駶櫢性絹碓街亓?，所有人心中都有預(yù)感。一場大雨很快就到。
“好的，有勞你了。雷魯夫先生?！?p> 心中已然存疑的她還是決定先坐上車。靜觀其變，畢竟自己已經(jīng)是孤身一人。
重櫻向前走去，而雷魯夫等一行人做出邀請的手勢等她上馬車。重櫻向前走去，手碰到馬車扶手時……
準備迎接她而打開的門突然一陣搖擺，緊接著一顆圓滾滾的人頭從馬車內(nèi)滾出掉在地上，重櫻一眼辨認出他是誰——三天前和自己在這里密談的人，他是父親的朋友之一。
“哎喲，那家伙不知道為什么聽著外面的聲音突然掙扎起來，這人一下動靜太大，手一抖就把他的頭洗唰唰去掉了，真是麻煩啊……”
一個綠頭發(fā)的男子從馬車里面伸出頭來，對著雷魯夫的方向賠笑說了一句，他表情猙獰，眼神中絲毫沒有對自己失手殺掉一個人的遺憾：“不好意思啊副會長?！?p> 風(fēng)鳴在匕首上舔了舔血跡，似乎剛剛結(jié)束生命在他看來根本不算是稱得上有“生命”
“殺了也就殺了，反正他沒用了。”
雷魯夫依舊是笑瞇瞇，側(cè)半身注視著冷重櫻：“請吧小姐。”
風(fēng)間隨即發(fā)現(xiàn)雷魯夫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對勁，往左邊一看便瞥到在自己眼前還有個女性，她穿著裙子還有上衣，披下來的面紗也阻擋不了她在面紗之下的美貌容顏。
此時此刻她正細細盯著地上的頭顱幾乎被嚇得呆若木雞。
看到地上的腦袋，重櫻邊搖頭邊囁嚅：“你們殺害了他！你們殺了他？你們…居然…殺了他?！?p> 驚愕之間她倒吸一口氣，凄慘自語：“原來這也是針對我們的一場陰謀嗎？就連父親的朋友也不放過……”
說到最后的她已經(jīng)語無倫次，不知道在喃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雷魯夫聽到這里，露出了今晚以來最為燦爛的一次笑容，他說：“如果我告訴你，他是背叛了你的父親走漏消息，你難道不會覺得他死有余辜嗎？”
“背叛？你說背叛？別開玩笑了！他和父親的關(guān)系怎么可能會這樣做?！?p> 少女好像被遭到重擊一般，像是被錘子狠敲一榔頭的她身體搖晃幾下禁不住用手扶住額頭，一股莫名的抽痛感自小腹中涌起，令她顫抖，讓她感到不知所措。
背叛？這怎么可能？她哀然的笑了笑，仍然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切。
“沒錯！就是背叛，你身邊所有的人不是離你而去，就是背叛你們冷家主族，我倒是覺得他是個識時務(wù)者，選擇了能給他在這座城市更好的未來的我們。”
“而不是即將滅亡，噢，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傾覆了的主家。難道不是嗎？最終給你爭取逃走時間的只有你們家的自稱死士——當(dāng)年烏伊爾少得可憐的那些？所謂兄弟？還有你的父親。其余皆是叛徒?！?p> “所以說，你的掙扎還有什么意義呢，無盡的背叛，帶給你只有無盡的痛苦。”
“住嘴！我決不允許你這樣詆毀我的家人，我尊敬的長輩！”
雷魯夫的言語宛如一把把尖刀割在了她的心上，攪碎她的肉身，撕裂她的皮膚。一個名為背叛的旋渦將她的理智和從容全部粉碎。
“……”望著笑而不語的雷魯夫，重重復(fù)復(fù)思考著這一切的少女，名為現(xiàn)實的夢境猛地破碎。
“我也......背棄了家族。既然所有人都背叛家族，那我存在意義又在哪里……為何要活下去呢……”
雷魯夫的話語對意志變得異常脆弱的她產(chǎn)生的效果超乎尋常的好，原本覺得需要動手的，看來現(xiàn)在言語就能輕易把精神不穩(wěn)的她擊倒。
只要從思想上控制住她，就這樣押送回去就能夠得到冷家旁系今后的各種支持。自己今晚的任務(wù)也算是用另一種方式圓滿完成！
攥起拳頭的重櫻此時已經(jīng)心亂如麻，雷魯夫的話語宛如一道道的枷鎖，給她套上束縛她的一切。自己就像是背叛了所有人逃走
。那究竟當(dāng)時我要不要離開？還是回去更好……
她已經(jīng)不想繼續(xù)想下去了，自己好像背負上全部的罪孽。想到此處，她身體開始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前所未有的不安，自己逃走就像是小丑一樣，變得毫無意義。
她是背負上所有人的命，逃離那個自己待了幾十年的家膽小鬼。
她是殺人者，將所有人的性命置于不顧，自己拿著家里最好的物品離開。
她是冷血者，聽從了父親的話語，沒有絲毫猶豫放棄他。
甚至連父親最后一面都沒瞻仰便匆匆離去。
“我……我……”重櫻在充滿了暗示和諸多罪責(zé)加于她身上的話語面前，沒有承受住那份名為‘語言’的力量而崩潰了。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的她不知所措的緩緩蹲跪在了地面上。
“很好，很好，這是你的罪孽，這是你的錯誤。背負它一輩子，愧疚一輩子，悔恨一輩子。它是你永遠的枷鎖，因為你！都是因為你，主家覆滅，父母雙亡！和你們家族所有有關(guān)的人付出了沉痛的代價，或是他們的遵嚴，或是他們的生命。想一想，那個活下來的你，才是罪魁禍首。”
雷魯夫撫摸著自己的手掌縱橫交叉地按著拄在地上的棍子，滄桑而帶有著獨特的腔調(diào)的聲音控訴著時而令人憤怒，時而令人悲傷的這一事實。
意識接近完全失去身體掌控的她，被動單純接受著強制蠻暴性質(zhì)的語言。
沒有一絲絲的憐憫，沒有一絲絲的救贖，這就是自己的命運。
好想……死去……
在她的面前，世界是一片血色，天空和大地沒有了分界，巨大的血海填滿了她的雙眼中的景象，海中是無數(shù)緩緩被浸沒的手和頭顱。在濃稠如同血液一般的血海中，殘肢在水面不斷的消失。
“媽媽…爸爸…管家叔叔…”
重櫻喃喃著自己看到的每個頭顱的面部后用手掩面而泣，無一例外他們都是自己認識的人，還有更多不認識的人，齊齊在這片血海中浮沉。
惡魔般的低語讓重櫻跟著它一起向前走去，她就站在血色大海的邊緣。
“過……來……歸宿！”
不斷地響起低沉的直擊靈魂的聲音引誘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表面平靜而像漿糊一樣粘稠的血水舔舐著她的足下，吞咽著她的衣服和身體。啪嗒啪嗒的聲音昭示著她一步一步的向著血海深處走去。
無數(shù)的干尸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甚至能看到他們手上干枯的皮包著骨頭，在緩緩靠近拉扯著自己的裙擺，拖拽自己的手……
它們圍繞了住了重櫻，將她包圍了一層又一層，雙眼望去盡是這些無數(shù)的手臂和成千上萬的頭顱。更多的是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陌生到自己對他們沒有任何印象。
她的身軀已經(jīng)被浸沒，只余下了頭顱浮現(xiàn)在血海面上。她沒有停下自己的動作，往最深處一步一步挪動去，龐大的尸群伴隨她的移動。
天地間只余下一片血色，海面上是漂泊的血色霧氣。
希望什么的，放棄就好了。
過錯，全部由自己來背負吧。
這就是我的過錯，是我的造成的后果……
冷重櫻的雙眸，已經(jīng)沒有任何的感情，只剩下了空洞的，宛如能夠把人所有靈魂抽走一般的黝黑。
深邃黑色瞳孔之中沒有感情，沒有目的，沒有任何希望的向前劃動，這就是她——冷重櫻目前為止的悲慘的境遇。
了然一身，無處可歸之人。自認為，要背負一切罪孽，這一切都是自己能力不足導(dǎo)致的結(jié)果。她即將從根本上接受雷魯夫的話語。
馬車外，磅礴大雨將尸體噴出的鮮血全部沖刷干凈，同那骯臟的河流一道，被帶向無窮遠的地方……
急降變大的雨水把世界涂成白茫茫的的一片，滌洗著這片街區(qū)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