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燈火通明。夜間下起了大雪，風(fēng)聲里夾雜著觥籌相碰的聲音。

　　“如今這世道還真是不太平，這來來往往都是刀啊劍的。你說說我這玉坊要是幫忙鑄造武器來著，這還真是條發(fā)財(cái)?shù)穆贰！?p>　　“嚴(yán)叔，您這話就不對了。打仗的東西萬萬不可糊弄?！?p>　　“誒，大過年的說什么打仗呢?！?p>　　……

　　在此間，一抹銀色悄悄從門縫溜出去。正當(dāng)他舒了口氣，身后有個(gè)聲音叫住了他：“阿逸這是要去哪里？”

　　少年頓住了腳步，咬了咬嘴唇，轉(zhuǎn)過身來，俯身作輯道：“大哥……新年如意?！?p>　　“我問你去哪呢。”

　　“透風(fēng)?！?p>　　“你是不敢跟我比試吧，四弟？”這時(shí)另一個(gè)身影在前面截他的路，邊走邊晃著他手中的箭筒，還不忘嗤笑他。

　　“四弟勸二哥還是多識幾個(gè)字好，不然連看帳都不會?！壁w逸努了努嘴，不客氣地回了過去。

　　“大哥，失陪了?！彼f著，拋給他二哥一個(gè)嫌棄的眼神，消失在黑夜中。趙興氣得連箭筒都拿不穩(wěn)，提腳就要逮住他。

　　“好你個(gè)兔崽子！安衍，我去教訓(xùn)教訓(xùn)下他。”

　　身后一只手按住了趙興的肩膀，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到趙暉溫和的笑，“行了，你又不是不知他不喜刀劍?！?p>　　“哎，我確知他不喜。”他緊了緊袖子，嘆息道，“只是年后我便回軍中，且再難見上面。好不容易咱兄弟幾個(gè)聚聚……

　　哧，別告訴那臭小子?！?p>　　趙逸一溜煙跑到竹林里，他艱難地爬到石堆上坐下，呼出一口氣來。白色的水汽一出口，便隨著風(fēng)雪飄散而去。他看著竹子黑色的剪影，一大股詩緒涌入腦海。

　　竹影下，石堆上，一位溫潤少年靜坐在那里。他開口想吟詩，冷氣從嘴涌入喉中，使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直咳到他臉色漲紅，累得直喘粗氣。他用手撐著想穩(wěn)住身子，卻一手按在裸露出的石頭上，手心一滑，整個(gè)人向后仰去。他大叫不好，估計(jì)得栽到雪里去了。

　　他暗道倒霉，但是下一秒?yún)s發(fā)現(xiàn)自己停在空中，腦袋后用什么硬東西托著。直到他緩緩?fù)Ｂ涞降厣?，那東西才離開。他一見身旁的衣擺，才知原來是有人見著幫了他。心里邊想著真是太難看了，他那二哥要是知道的話……

　　頭疼。

　　“多謝?！彼睦镞厭暝撕靡粫?，卻也不忘連忙起身道謝。待他欲抬頭見見眼前的俠士時(shí)，瞥見了那人提著的劍，劍上沾著黑色的蠶絲，在他身旁飄著。他愣了愣，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手上突然黏糊糊的。他尷尬地笑笑，拿到眼前一看，瞬間感到毛骨悚然。

　　這時(shí)，眼前的一襲白衣不應(yīng)時(shí)地隨風(fēng)飄動起來，他腦子嗡地一聲，連連向后退去，隱沒在黑暗中。

　　“有人嗎？來個(gè)人??！”他在喉里喊著，就這么撞缸硌墻地跑了一段路，也不敢回頭。他直到看見前面亮堂的前堂才肯安心地停下來，但他還有些恍惚，顫抖地看著手上的血跡，腳一淺一深地向前邁去。他心中納悶一路上怎么就沒個(gè)人，連個(gè)守院的人都沒有，虧得他剛才出去還左避右避。正想著，他便見前堂投過來雪上的影子，該是幾位哥哥吧，松了口氣，抬腳上前去。只是他前腳未落，整個(gè)人滑坐在地上，彎起的嘴角滯住了，緩緩地垂了下來。

　　雪，還在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下，蓋住了趙家百口人，落在流淌的血上。突然間，無數(shù)的血絲從趙逸身邊飄過，向他身后而去。他的雙眼漲得通紅，慌忙向前爬去，張了張嘴，喉嚨像被噎住一樣，只能發(fā)出沉悶的低吟。一近血泊，手便碰到什么東西，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他的心也顫了顫，低下頭看見一只探出來的手，還握著那個(gè)箭筒。

　　“二哥……”他哽咽著握住了那只手，輕輕地提了上來，那個(gè)箭筒便脫手而落，滾到血中去了。他側(cè)著臉，將那只冰涼的手點(diǎn)在他臉上，安靜地俯身坐在那里?；碌那嘟z漸漸遮住了他的臉，垂到血中。

　　片刻后，他的眼睛突然動了動，淚水便從臉上滑落下去。他怔怔地看著地上零亂的箭，放下二哥的手，挪了挪身子，撿起那些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他轉(zhuǎn)身而去，黯淡的眼中突然充滿了決絕，抬手猛擲出手中的箭。

　　那些血絲突然拐了方向，拉住了他那支箭。他手緊了緊，發(fā)瘋似的向前刺去。

　　“殺了你，殺了你……”他突然咧開嘴角，有些興奮地囔囔起來。但他再抬起手，便被那些血絲拽了回去。他拼命地往前掙，額上布滿了青筋，發(fā)出哼哼的喘氣聲，將腳下的雪磨得很深。直到那個(gè)白色的身影走近，他才稍稍安靜下來，抬頭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卻對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睛。他愣了一下，別開了頭，肩頭卻顫動起來。

　　“呵……”他拳起了拳頭，失聲地吼道，“放開我！??？我趙家到底惹你什么了?。　?p>　　“你想殺了我？”那個(gè)不知道什么東西，突然開口問道，盡管語氣十分平淡。

　　趙逸仿佛聽到什么笑話，咯地一聲笑了出來，凌亂的衣著讓他更像一個(gè)瘋子。

　　“可是你不夠資格。”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同時(shí)他的身體也松了松，整個(gè)人趴在了地上。他手指動了動，卻無力再爬起。

　　“待你用這把刀，殺盡千人之時(shí)，再來見我吧。”

　　雪，漸漸落下，遮住他，遮住月白色新裝上的血跡。

　　……

　　“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