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九月,滿園都是桂花的香味,趙欽和趙構二人所在的亭閣旁,也種滿了木芙蓉,顏色艷麗,香氣迷人。
午后的慵懶陽光,緩緩地在花陰間游走。
稍傾。
趙欽輕聲開口。
“王時雍死了?!?p> 趙構一笑。
“軍器監(jiān)也敢做手腳,此人該死?!?p> 趙欽扭頭看了趙構一眼。
“他該不該死,朕說了算。”
“是,臣弟逾矩了?!?p> 趙欽轉回頭,依然溫暖和煦的看著前方枝頭上伸過來的一朵芙蓉花。
“無妨,沒有外人,我今日過來,也是想聽聽九哥對王時雍一案的看法。”
趙構笑了笑,隨手摘下身旁的一朵芙蓉花,插在鬢邊。
“臣弟平日里只愛簪花,又怎的知曉這些朝堂大事。只是,臣弟有一點是知道的,這花我需要帶著它時,它便是這世間的珍貴之物。可若是我不要它了……”
趙構說道此處,笑著將耳邊的芙蓉花摘下來捏了個粉碎,繼續(xù)說道。
“那這芙蓉花也不過就是只堪隨手丟棄的一般俗物罷了?!?p> 忽的一陣風吹來,趙構順勢張開手掌,握在掌心中的花瓣碎片,一瞬間便被風吹得散落了一地。
亭閣內再次變得沉默了下來,只是偶爾有蟬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忽遠忽近。
過了約半刻功夫。
趙欽悠悠說道。
“九哥的意思是,王時雍便是這芙蓉花?”
“臣弟不敢妄言,不過是有感而發(fā)?!?p> 趙欽饒有興致的轉身坐回到亭中。
“那九哥再有感而發(fā)一下,給我說說,那暗殺之人,為何不直接將弩箭射向朕?這樣豈不是一了百了?!?p> 趙構臉上笑意更濃。
“臣弟先給大哥求個饒恕,若是臣弟多嘴了,大哥可莫怪?!?p> “無妨,你我兄弟二人,有何說不得的?!?p> 趙構正色道。
“臣弟雖然遠離朝堂,但是也知道我大宋現(xiàn)在就是一堆爛攤子。除了大哥的雷霆手段,還有誰能掌控得住眼下的局面,那人與其刺殺大哥,不如借大哥之手將這天下穩(wěn)住,那人便可趁機在暗處默默斂財,如此豈不美哉?!?p> 說到這,趙構看了一眼一直立身于亭外和趙欽始終保持著一個微妙距離的朱拱之。
“再者說,這皇城內還有誰不知道大哥手底下,有一個武功高強的朱拱之?!?p> 趙欽笑了起來。
“朱拱之即便武功再高強,也不至于能徒手抓住弩箭?!?p> “他是抓不住??墒牵梢杂米约旱纳眢w幫大哥擋住弩箭。倘若朱拱之死了,大哥的怒火,沒有人能承受得住,所以沒必要非去激怒一個當朝的天子?!?p> “你倒是很了解那幕后之人的心思。”
趙構嘴角上揚的得意說道。
“臣弟不過是喜歡揣摩人心罷了。所以臣弟剛才也提前說了,若是多嘴了,大哥可莫怪?!?p> 趙欽搖搖頭往后靠在椅背上。
“但是那人不該在軍器監(jiān)上動心思,別的事我都可以忍,唯獨軍器監(jiān)不行,若是有人不把我大宋將士的命當命,那我也不會把他的命當命?!?p> 說罷,趙欽上身微微傾向趙構,雙眼緊緊盯著他。
“不管是誰,以后若是再敢把手伸向軍器監(jiān)內一分,那朕便把他的整條手臂都砍下來,若是整只手都伸了進來,那朕就將他從中間一刀一刀的活生生劈開?!?p> 趙欽說這話的時候,身上的帝王威勢盡放,趙構竟忽然有一種口干舌燥、心神不寧的感覺,剛剛還淡定的面容,瞬間便有些驚慌失措。
一聲炸雷這時忽然“轟隆隆”的在天邊響起,剛剛還萬里晴空的好天氣,立刻就變得陰沉昏暗了下來。
趙欽看著趙構在電閃雷鳴間明滅失措的面龐,將身子一緩,又變回了一臉笑容之色,身上的駭人威勢也盡數(shù)收藏了起來。
“九哥不必慌張,我說的是那幕后之人,與只愛簪花的九哥自然是毫無關系?!?p> 趙構悻悻笑道。
“自然,自然?!?p> 趙欽站起身來,喚了一聲。
“朱拱之。”
朱拱之一個閃身,便移身到了趙欽的身邊。
“大家?!?p> “走吧,要下雨了,回宮?!?p> “是?!?p> 趙構趕忙起身躬身道。
“恭送官家。”
趙欽也未搭理,轉身走出了亭閣。
未走出幾步,趙欽忽的又轉身說道。
“芙蓉花嬌嫩艷麗,既然九哥喜歡,朕便賞你萬朵芙蓉花,讓你日日在府中簪花用?!?p> 說罷,又笑容可掬地補充了一句。
“若是九哥不小心揉碎了,朕可要治你的罪?!?p>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這天下間的東西,朕讓你動得你才能動,朕不讓你動,就算只是一朵花,你也得好好的給朕供起來。
趙構看著趙欽漸漸遠去的背影,輕輕拭了拭額頭上的幾滴汗珠,可此時他的臉上哪還有半分懼色,反而是一臉興奮。
“有意思,我這個大哥,比我想象中的還有意思?!?p> 這時,一個黑影,自亭閣旁的陰影中閃身出來,躬身立于趙構身后。
“王爺。”
“那朱拱之功夫如何?”
“不在我之下。”
趙構略微皺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只是可惜了,不能為我所用?!?p> “是否需要小的暗中去?”
趙構冷聲道。
“蠢貨,我剛才在亭內說的話你沒聽到么?朱拱之,現(xiàn)在不能動。”
“是,小的愚鈍,王爺息怒?!?p> “算了,你且先回去吧,最近就別來府里了,需要用到你的時候,我自會喚人去尋你。”
“小的領命。”
那黑影說完,便一閃身,消失了蹤影。
庭院中只留下趙構,仍然雙眼神采奕奕的盯著趙欽離去的方向。
趙欽帶著朱拱之離開康王府之后,在御街上步伐輕快的走著。
與趙構剛才的一番對弈,也令他現(xiàn)在有些興奮。
趙構果然是徽宗所有兒子里最有腦子的一個,難怪能偏安江南之地,搞出來一個南宋,與金國對峙,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當然,現(xiàn)在有他趙欽了,那趙構就只能排第二。
“官家。”
朱拱之在旁邊輕聲喊道。
“嗯?”
“康王身旁也有一名高手?!?p> “哦?武功如何?”
“不如小的?!?p> 趙欽一下笑了。
“那這種事以后就不必向我匯報了。”
“是,官家。”
略沉默了一會,趙欽饒有興致的問道。
“你覺得康王這人如何?”
朱拱之歪頭想了想。
“在官家的兄弟中,算是有魄力的一個?!?p> 趙欽點點頭。
“不錯,康王的確是有些魄力?!?p> 隨即趙欽回頭看了一眼在昏暗的光線下,已經(jīng)看不清輪廓的康王府,笑盈盈的接著說道。
“但是不多!”
大雨,傾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