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船又成了先前那副小小庭院的模樣,池里的荷花同幾天之前開的幾乎沒有兩樣。
到處洋溢著一種詭異的歡樂氣氛。
白無常站在一株高大的風鈴木下,擺了一個四十五度憂傷的姿勢,然后喊黑無常:“老黑,大黑,小黑,你幫我留個影啊!”黑無常把哭喪棒扛在肩膀上,兩頭各掛著一只水桶,正晃悠悠走過來。
柒小姐不見蹤影,冷漠的聲音卻突然響起:“去除草!”
白無常沖黑無常撇嘴,禿嚕著舌頭卷起一棵草。
璃璃和沈長安坐在小廳內,璃璃歡樂的看著院內,樂哈哈的笑:“冥界的中層頂流給柒小姐打短工,柒小姐這面子!”
沈長安漫不經心的回答:“冥界那種地方,晚回去一刻便好一刻。何況這次回去能帶著你一起,大功一件,他們自然樂意等?!?p> 沈長安捉著她右手,仔細的為她包扎手腕上的傷口。
那是她自己割出來的傷口。
當時她被鶴一硬拖進了幻境,想用歲月漫長把璃璃消磨至死。
但璃璃是誰,萬事不掛心,還要挑著撿著,把前世今生捋了個明白,最后還利用曾經和霧船締結的契約逃了出來。
鶴一反倒被幻境里的什么東西傷了性命。
黑白無常也是識趣的人,無靈碑上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再說柒小姐這里吃好喝好沒什么不好。
“等吧,等吧,柒小姐這里四季的花草樹木都齊全了,他們澆澆水施施肥,特別積德的事。嘶——”璃璃疼的嘶一口氣,“你輕點,窈窕淑女,你對窈窕淑女下手輕點!”
沈長安手下的動作一滯,隨后又繼續(xù)小心的把已經干涸了的血漬擦干凈,問她:“你當時是怎么想到用這種法子回來的?”
璃璃不屑,“一只鳥的腦仁有多大?我比她聰明很意外嗎?”
璃璃只告訴沈長安鶴一通過魂溯幻境讓她看見了百世之前,但具體的,她沒說。
她知道了在她離開后沈長安在湖邊等的日夜,也知道了鶴一是如何成了妖類,但這些她都沒說。
鶴一死都死了,再提什么她也是有苦衷的都是屁話。
門無聲的被打開,鶴二站在門口。
她像平時一樣恭順的走過來,把二人的茶盞擺到桌上,旋即就要轉身離開。
沈長安叫住她,“鶴二!”
鶴二回身,看著沈長安,眼里又翻出淚花,說:“喜歡?!?p> 她說鶴一一直很喜歡沈長安。
沈長安也聽懂了她的意思,臉色變得有些發(fā)灰。
璃璃笑笑,冷情冷性的問:“誰讓你送來的茶?”
鶴二直直的望著她:“小姐?!?p> “哦——是柒小姐呀?!绷ЯЩ腥淮笪蛩频狞c頭。
她目送著鶴二離開,抬起手腕來仔細的審視那道細細的傷口。
當年全因為她扯下了鶴二頭上一枝紫藤花,她才成了霧船的契約之主。
說起來,好巧。
院子里接連幾聲巨響,璃璃探出頭一看,鶴二正站在那里,她無悲無喜的說:“干凈。”
而白無常正水淋淋的從荷花池里往外爬。
池畔的風鈴木已經只剩了半棵,另外半棵大頭朝下杵在院子里。
黑無常一臉喪氣的從樹冠底下拔出已經成了片狀的哭喪棒,嘟嘟囔囔的回答:“會打掃干凈的!”
璃璃的目光不瞬,問沈長安:“每天的死鬼多了,你是怎么和這兩個智障頂流搭上線的?”
沈長安不滿:“你怎么看誰都是智障?毛?。 ?p> 璃璃笑吟吟的瞟她一眼,不做聲。
沈長安嘆口氣,無奈道:“你有時候聰明的過分,這才是真智障?!?p> 他的目光也挪到院子里,卻沒在看黑白無常,反倒是一直盯著鶴二。
他告訴璃璃,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恐怕要多謝兩只鶴。
不知幾世之前,沈長安在湖畔遇到了靄氣化成的璃璃,之后便一病不起。
璃璃接口:“這一部分我聽過了,你快進?!?p> 沈長安無奈一笑,直接說:“我當了鬼使之后,看到生死簿上我原本還有五十年陽壽的。當年沈長安的死,屬于意外還不可說?!?p> 璃璃哦,有些怏怏的問他:“所以你折身當鬼使是為了開權限唄?”
沈長安皺眉:“不然呢?你以為是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嗎?”
璃璃:“那不至于,我就是普普通通把我?guī)肓艘幌屡鹘??!?p> 當年沈長安的死,既然原非命數,那就是有人做了手腳的。兩只鶴一直在他身邊,自然嫌疑最大。沈長安魂入冥界,就算入得下一世輪回,難保兩只鶴又生出什么來。他便干脆成了鬼使,不生不死不死不滅。
果然也是孤絕的人。
璃璃望著沈長安,水藍的衣裳,修長的手指,明暗的表情。
她已經不記得從前了,但望著這樣的他,她似乎能看見倥傯百世之前,那個在湖里一網沒打盡的沈大少爺。
真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