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牧童
蒼藍長空上,未存一朵潔白之云。
狂風呼嘯著,卷起滿天的草屑,朝遙遠的北方趕去,似是在完成一場多時未至的約定。
此時,乃是春分。
三月份的空氣中,仍有二月的寒流存在過的痕跡,只是與二月的寒流相比,三月的狂風已然失去了徹骨的威力,帶著僅存的寒意,在街頭巷尾,與過往的行人們做著最后的斗爭。
凍人不凍水嘍!
這是近兩日,掛在行人們嘴邊的感慨之一。
除了氣候以外,打招呼的方式,也就只剩下了吃喝。
這是大周立國數(shù)百年都無法改變的民間習俗,因為無論是上層還是下層,都在用這種并不禮貌但足夠親切的開頭語,與新面孔或是老面孔打著招呼...
所以...
大周被稱為“禮儀之邦”的這件事兒...
聽聽就好。
懂得都懂。
但凡真的“禮儀”點,也不至于和北邊的蠻子們硬扛而不落下風,尤其是近些年國力上漲,朝中開戰(zhàn)之言日益增多。
都能考慮到反攻北方了...
拳頭肯定是大過了禮儀。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駐守在北地的驍勇兒郎,已是磨好了長戈與利刃,蓄勢待發(fā);民間參軍者踴躍,一批批新血被不斷的消化,有識之士一眼就可以看出,大戰(zhàn)已是不可避免。
而遠離了民間,遠離了北地,于高高的廟堂之上,陰謀詭計的糾葛雖未停歇,但基本的方針已是落定。
天無二日,民無二王。
既有雙皇并立,無論新皇想做什么,其實都避不開最重要的兵權,尤其是獨屬于自己的兵權。
兵卒不會知道天子叫什么。
兵卒也不懂,什么叫太上皇。
兵卒只知道,誰可以帶他們打勝仗,讓他們的老婆孩子吃飽穿暖,讓他們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兵卒愿意為了這樣的指揮者而戰(zhàn)。
因此...
北地!
非打不可!
若不想打北地,那就只能打南蠻。
所以,最優(yōu)解就只剩下打北地。
畢竟南蠻那邊的氣候...
一言難盡。
至于說,北地的那群蠻子會怎樣...
這不是烈陽與隱日需要考慮的問題。
鐵蹄之下,眾生平等。
弱者只能在鐵蹄下無力的哀嚎,無辜與否更像是一個笑話,弱小就是原罪,在這個世界上,這就是唯一的真理!
————
狂風呼嘯而來。
席卷了這片蒼茫的草原。
三月下旬的草原,雖還帶著幾塊白色的斑點,但早早抽出的新芽,已經(jīng)抹去了這片大地的干枯之色。
蒼翠之色連天,縱是碧空亦不能奪色分毫。
牛羊垂首,駿馬奔馳。
生機勃勃。
但這種生機勃勃的假象,實際上則是由大周邊疆子民身上的血淚與哀嚎漸漸拼湊而成的。
打秋風的習俗,自古有之。
而這,也是大周北疆兒郎驍勇善戰(zhàn)的根本原因。
只不過...
“誰都沒有錯?!?p> “錯的只是弱者罷了!”
年僅六歲的牧童從幼馬的背上坐起,緊了緊身上的皮襖,接著用手掌拍了拍胯下的小母馬,望著遠方感慨之余,已是被小母馬馱著來到了羊群的外圍。
牛羊。
對于游牧民族而言,是財產(chǎn)。
而且還是占比量最大的財產(chǎn)。
這與大周那邊的土地其實是一樣的。
農(nóng)耕文明重視土地。
游牧文明重視牲畜。
而兩種文明間,必定會產(chǎn)生沖突。
因此,作為游牧文明的一員,這名小小的牧童發(fā)出如此具有遠見卓識的感慨,并非不能理解...
雖說,在這個草原上,除了牧童自己以外,也確實沒有其他人可以理解他的這番感慨就是了...
他人能否理解,關我屁事!
我自己能理解,就可以了!
這就是牧童做人做事的原則。
也是被同齡的孩子們排擠的原因...
之一!
思想獨特,會遭到排擠。
膚色慘白,會遭到歧視。
身材纖細,會遭到嘲笑。
舉止怪異,會遭到圍觀。
外加上身世背景...
“所以說...”
“我活著簡直是太不容易了...”
牧童仰天長嘆道,旋即話鋒一轉,帶著強烈的哀怨與不甘,滿臉無辜的對身前的狼群譴責道:
“而你們這群畜生,竟然還不要臉的來欺負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究竟還是不是人?。 ?p> 為首老狼的臉上帶著一道刀疤,聽見這番呵斥,自然是扭曲了一下,旋即帶著一股惡風撲了上來。
而這,自是引起了牧童的嘲笑。
“半年多未見...”
“你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嗡?。?!
鞭梢拉出一道殘影。
準確無誤的抽在了老狼的臉上。
皮肉翻卷之時,老狼已是化作了一道黑影砸到了地面上,帶著無可抗拒的力量犁出了一條紅色的淺溝,最后在土石破碎的盡頭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旋即...
狼軀側仰,僵硬的砸在了地面上。
一道道清脆的骨骼爆裂聲,如同爆竹一樣接連響起,兇狠的狼瞳緩緩放大,最后緩緩消失,只余下渾濁的眼白,無聲的標明出了生死的界限。
“勇氣可嘉?!?p> 策馬走到狼軀前,牧童頗為惋惜的搖了搖頭。
若是放在半年前,他還真沒有能力做到一鞭子抽死一只狼,在那個時候,抽傷已經(jīng)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但現(xiàn)在則不然。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秋日生心火,如剛出爐的鐵水,雖具有極強的可塑性,但在殺傷力方面,終究還是弱了幾分。
而歷經(jīng)大雪,鐵水已成寒鋼。
水火不浸,那是瞎扯。
但寒暑不侵,他還是可以的。
掌裂刀兵,那也是瞎扯。
但拳碎巨石,他亦是可以的。
身體素質(zhì)整體翻倍,隨手一鞭,就是半年前的三倍威力,絞木碎石,不過是尋常之舉。
而這位半年未見的老伙計,已是餓了一個寒冬,又怎能在他的全力一鞭下茍活于世呢?
所以...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p> 從群狼中拎出一只血色的羊羔,牧童不慌不忙的將羊羔翻過來看了看,隨后拎著這只活蹦亂跳到有些不正常的羊羔,走到了失去生息的老朋友身前,不緊不慢的蹲下身將老朋友扛在了稚嫩的肩膀上,然后大搖大擺的在群狼的注視中翻身上馬,哼著悠揚的小曲,漸漸遠去。
羊未死。
意味著財產(chǎn)沒有損失。
既然財產(chǎn)沒有損失,自然也就沒必要將盜賊緝拿歸案,最后逼著盜賊償還自身財產(chǎn)上的損失。
邏輯無誤。
所以...
“是煲湯好呢~”
“還是烤著吃好呢~”
牧童一邊琢磨著,一邊從馬鞍上抽出小彎刀,干脆利落的在狼軀的心口窩上補了一刀,隨后將帶血的小彎刀收入鞘中,拍了拍肩上抗的這坨肉,驅趕著羊群,朝遠方渺小的黑點走去。
副標題:關于在打不過的情況下掀桌子的可行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