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打我自己
“這是招上門贅婿?”
許平安暗自咂舌,腦海里不由地歪歪起爽文情節(jié)。
“起轎嘍!”
一個鬼崽掐著嗓子叫道。
許平安被轎簾遮擋看不見轎外的場景,只覺得耳邊風(fēng)聲嗚咽,紙轎正往山頂飛去。
許家祠堂,脫去婢女衣服的少女畏縮在角落和母親劉大娘抱做一團(tuán),良久她鼓起勇氣聲音顫抖的問道。
“小道長被山神捉走,咱們還是報官吧?”
老族長許晨臉色陰沉,冰冷的吐出幾個字。
“你是在教我做事嗎?”
少女只覺心底發(fā)涼,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這件事誰都不準(zhǔn)說出去,三姑你備好三牲六畜,明日我親自送山神供品過去?!?p> 許晨說完,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狠辣。
……
“新人下轎嘍!”
不知過了許久,伴隨著鬼崽一聲報門紙轎平穩(wěn)落地。
轎簾打開,隔著轎簾許平安都能看到兩個鬼崽掩嘴竊笑。
“官人,下轎吧?”
許平安掀開轎簾,眼前是一座陰森山廟。
入眼皆是漆黑一片,耳邊山風(fēng)呼嘯,周遭陰氣幾凝實質(zhì)。
黑云滾滾,潮水翻動。
陰風(fēng)凄凄,多少冤魂。
廟前古木柏柏,山澗流水聲聲,鷹崖削成,山魈攀援不得至,野狐趴撓恐難行。
刺骨山風(fēng)穿胸而過,許平安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陰風(fēng)中守住靈臺。
只見那山神廟門前蟲蟻洞穴,蛇鼠夜行,兩扇廟門搖搖欲墜,頂堂琉璃瓦裂如玉碎,墻皮斑駁脫落,只有一塊木板還算安好,斜放在側(cè)。
許平安打眼一瞄,木板上書:九娘娘廟。
身后陰氣散去,兩個鬼崽一前一后抬了紙轎踏霜而去,不知去什么地方歇息。
“進(jìn)屋先拜人,入廟要請香,小道許平安特來拜會!”
許平安清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的唱喏道。
聲過,兩扇欲墜廟門吱呀一聲往里打開。
許平安略微皺眉快步走了進(jìn)去。
陰風(fēng)驟停,許平安只感覺自己進(jìn)到一個溫暖舒適的空間。
這里不像是山神廟,倒像是瓦肆青樓里的閨房。
滿室結(jié)彩,紅綢高掛。
七彩燈籠,符字貼墻。
迎前是一席流水盼珠抹了淚痕的湘竹絲簾,六幅仕女戲春屏風(fēng)百般妖艷風(fēng)情萬種,銀錯銅鏨蓮瓣寶珠紋香爐,祥云紋路的仙鶴獸嘴煙氣氤氳。
不像是大戶人家用的玉腦、龍涎,而是勾欄里一種叫做夜沾衣的熏香,十分纏人又帶著些許誘惑的躁動。
“你這壞人到人家閨房也不知收斂著些,一雙賊眼往哪兒瞧呢?”
一個女人嬌羞嗔怪的聲音自帷幕后傳來。
許平安循聲望去,青絲帷幕后一道俏麗的身影坐在梳妝臺前,一點一點的梳著頭發(fā)。梳子劃過,她的頭發(fā)一縷縷往下飄落,地上密密麻麻的斷發(fā)翻轉(zhuǎn)蠕動著,猶如新生的蛆蟲一般交錯糾結(jié)在一起。
隔著帷幕看不清那道身影具體的樣子,梳妝臺上的同心鏤空金邊鏡上卻是一張極其平淡的臉。
眼睛、眉毛、嘴巴……
通通沒有!
“姐姐說笑,不該往別處看的?!?p> 許平安收回目光落在九娘娘身上。
“哈哈……”
九娘娘掩嘴浪笑:“小壞蛋,你這眼神也太狠了些,像是,像是要把奴家吃進(jìn)肚里一樣,好怕人哦?!?p> “姐姐別怕嘛,那我可要進(jìn)來了?”
許平安左手藏下天元通寶,壞笑著撩開帷幕。
帷幕后一架雕花桐木古琴,紅紗帳罩下填漆八寶床,鴛鴦絲綢被上撒落不少的花生蓮子。
梳妝臺前九娘娘穿著大紅長裙,纖纖玉手放下胭脂盒。
許平安表面輕松實則全神戒備,生怕女人回頭看到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怕什么就來什么,九娘娘慵懶回顧。
“官人,你看奴家美不美嘛?”
朱唇未動,先覺口脂香。
許平安只覺嗅到一絲異香,抬頭看去不由愣住。
大紅長裙妖艷,軟薄的黑紗遮掩著羊白玉脂長腿,冷艷的瓜子臉如溫玉香冰,一雙媚眼含俏含羞,丹唇點點欲拒還迎。
任誰也料想不及,這壁畫一般走出的美人竟是邪神九娘娘。
稍一出神,九娘娘已走到近前想要與許平安貼貼。
軟玉在側(cè),許平安頓覺渾身燥熱。
“絲瓜子?麝香?”
許平安靈臺稍清,一把推開身上八爪魚的九娘娘。
“清心若水,清心即心……”
默念清心咒許平安退去燥熱,眼前卻沒了九娘娘的身影。
然而身后冷不丁響起九娘娘笑盈盈的聲音,如孤夜百靈刮撓著頭皮。
“官人,你可好狠的心呀?!?p> ……
嘶,許平安覺得脊背發(fā)涼。
還沒等回頭,一雙冰冷玉手搭在他的肩膀,緊接著陣陣涼氣吹入他的脖頸。
冰冰涼涼,嗯,還挺香……
“哎哎哎,說你呢,能不能講究點,咋還帶著口水……”
許平安滿臉嫌棄的避開背后一道銀絲,翻手一只天元通寶夾在指尖打著轉(zhuǎn)。
“哥哥,難道你就真的一點不喜歡我嗎?”
九娘娘一擊不中,蹙眉委屈的小模樣惹人憐愛。
“說什么話呢,我可是喜歡的不得了,只是這副漂亮皮囊真的是你的嗎?”
許平安挑眉道。
九娘娘頓時如被踩著尾巴一般臉色陰沉下去,眼神直勾勾看著許平安。
但很快媚笑著將裙角往上拉了些許,露出晃眼的白來。
“是不是真的,官人摸摸看不就知道了嘛?”
“那我就不客氣了……”
許平安將天元通寶倒扣在手心,作勢伸手便去撫摸九娘娘絕美的臉。
“嗯…官人不要猴急嘛!”
九娘娘嫵媚一笑,輕輕甩手,袖中銀絲飛旋直取許平安的手腕。
許平安這下看的清楚,九娘娘袖中的銀絲并非凡物,前半段金黃,后半段玉青,乃是金頭蠶絲。
山間常有靈物,而地又分陰陽。
凡桑樹必生陰地,山中無歲月,則成一山之桑祖。桑祖樹之上,他蟲不生,只長的一種蠶,喚作金頭蠶。
金頭蠶初生時尚食桑葉,長大同類相食,直至剩下一只方才吐絲結(jié)繭。此繭抽絲,前半段金黃,后半段玉青,柔韌異常,鋒利如刀,世人貴之。
見九娘娘使出金頭蠶絲,許平安當(dāng)即踢開雕花桐木琴,飛身后閃。
只聽琴弦咚咚幾聲盡皆崩斷,硬如磐石的古琴碎成一地殘渣。
九娘娘收回金頭蠶絲卻也并不留手,她拔下頭上的紫鳶花銀簪輕輕挑落閨房中的燈芯。
燈花落了一地,黑暗中房中的熏香被山風(fēng)吹去。
許平安屏氣凝神,只見屋中人影晃動,紅紗帳飄高幾尺。
“好濃的陰氣!”
許平安皺起眉頭,左右手各藏一只天元通寶。
陰風(fēng)穿耳過,一道煞氣從右側(cè)殺來。
許平安手中的天元通寶嗖的一聲轉(zhuǎn)動著飛出,不偏不倚正擊中右側(cè)那道黑影。
黑影無聲無息倒地,許平安湊前一看不由地暗自心驚,原來那地上躺著的是一個紙人。
那紙人臨摹的有許平安七八分想象,同樣的眉眼,同樣的青衣道袍,同樣的貼腳草鞋,甚至是黃皮酒葫蘆都一模一樣…
這是,我打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