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敦煌的晚上,晝夜溫差非常的大。
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三月底了,但是魏來還是裹得厚厚的。
站在敦煌影視基地的墻頭上,迎面吹來的冷風,凍的他瑟瑟發(fā)抖。
“怎么樣,人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專門從敦煌養(yǎng)老院請來了三十多位老大爺,個個都是滿頭華發(fā)?!?p> “造型師也已經(jīng)幫他們做好妝造了,租來的那幾十套盔甲也都發(fā)了下去?!?p> 盛子凱拿著手機,在旁邊認真匯報著情況。
今天晚上,要拍一場大戲。
不但是整部片里最大的場面,而且還是最后的殺青戲。
為了能拍好這場殺青戲,劇組足足從敦煌影視基地請了七十多個群演。
再加上三十多位專門從城里養(yǎng)老院請來的“大爺”級群演。
光是給他們開工資,就花掉了一萬多。
再加上包的盒飯,租的鎧甲、火把……
這一場戲不過兩分鐘左右的戲份,就需要花費兩萬塊!
不過這錢花的值。
這場戲是片子結尾的最后一場戲,是對整部片子的升華情節(jié),而且也是重要的廣告插入點。
這種重頭戲,只花兩萬塊已經(jīng)算是十分廉價了。
“準備好了,那就開拍吧!”
緊了緊身上的羽絨服,魏來也下了城墻,來到了城門口。
施以文已經(jīng)將機位擺好了,監(jiān)視器也調(diào)試正常。
走到屬于自己的導演椅上坐好后,陳翰只是對場務點了點頭,早已經(jīng)配合出一些默契的場務,便準備打板開拍了。
拍攝《大唐西域最后一次轉(zhuǎn)賬》的這段日子,對魏來來說,也是一次累積經(jīng)驗的過程。
他第一次指揮超過十個人以上的劇組。
從一開始的不太熟練,到現(xiàn)在的游刃有余,就是他此次執(zhí)導最大的收獲!
“各單位準備!”
“三、二、一!”
“Action!”
天邊的夕陽剛好落下。
陰沉沉的視線之外,蓬頭垢面,雙手滴血的湯少寧,如同一個爬蟲一般,拖著十幾袋銅錢袋,緩緩爬入了鏡頭中。
他就這么一步、一步、一步艱難的在地上趴著。
每爬一下,他都仿佛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渾身顫抖著。
仿佛下一面就會癱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可是倒下的場景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他就這樣堅持著,憑借著一股吊著的氣,硬生生的在地上爬了上百米。
直到,他艱難的爬到城門口時,才終于是支撐不住,腦袋一癱,倒在了城門之下。
“好!完美!”
“調(diào)整鏡頭,再來一遍近景!”
...
“很好!”
“將機位挪到演員身后,來一遍背影!”
...
一段最后剪進正片里,可能不超過30秒的劇情,但是拍攝卻足足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直到天邊都徹底暗了下去,不見一絲光亮后,這場戲才拍完。
滿意的檢查了一遍拍好的素材后,魏來大手一揮,轉(zhuǎn)場!
其實也不算是轉(zhuǎn)場,就在城門內(nèi),有一間偏房。
接下來的這段戲在這間偏房里拍。
順便將城門外的空地讓出來,給群演們進行拍攝準備。
晚上的最后一場戲,還要在城門外拍。
......
城門內(nèi)的偏房之中。
負責道具的盛子凱,已經(jīng)將偏房布置的古色古香了。
整個房間內(nèi),只有一些蠟燭充當照明工具。
同樣是沒有任何額外的補光和光源。
就在這樣昏暗的氣氛下,攝影機再次運行了起來。
躺在床上的湯少寧,在畫面中只是一團看不清楚細節(jié)的黑影。
他開裂的虎口,干裂的嘴唇,雖然化妝的非常逼真,但是卻都沒有被錄入畫面之中。
這讓盛子凱十分不解。
既然無法特寫拍到這些細節(jié),那為什么還要費工夫做這樣的妝造呢?
不過魏來才是導演。
他的要求,就是劇組的真理,也沒人會想不開的來質(zhì)疑他。
“演員就位!”
“三、二、一!”
“Action!”
隨著一聲打板聲響起,拍攝再次開始。
躺在古樸木床上,只能借助昏暗的燭光,才能隱約辨認出身形的湯少寧,無意識的動了動身體,呻吟了一聲。
一直站在他旁邊守護他的士兵,連忙向門外呼喊:“將軍,他醒了!”
一個身穿將軍鎧,滿頭白發(fā)梳成發(fā)髻,盤在頭頂?shù)膶④?,走進了偏房。
這位“將軍”,是盛子凱在敦煌養(yǎng)老院里找來的。
這個角色有臺詞,所以一天的工資高達280塊。
為了選一個適合的演員,盛子凱足足面試了養(yǎng)老院里三十多位大爺,這才最終敲定了他。
當然,落選的其他大爺也沒白面試,全部都成為了劇組的普通群演。
現(xiàn)在這群大爺們正在城門外準備最后一幕戲呢。
飾演將軍的大爺走上前,親手將渾身依舊發(fā)軟無力的湯少寧從床邊扶了起來。
湯少寧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向?qū)④娦辛艘粋€“叉手禮”。
所謂的叉手禮,是以左手緊握右手拇指,而左手小指需朝著右手腕,左手大拇指朝上,右手四指皆筆直。
這種禮儀在唐朝開始流行使用,并且沿襲到宋朝。
此禮大多是在軍中或者官場上使用。
上峰高官對底下官員派發(fā)任務的時候。
下屬官員需要行一個叉手禮,然后嘴上要回復一聲:“喏”。
當然,下官行禮后,上官同樣也要回禮。
將軍回了一個叉手禮后,湯少寧依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喘著氣疲憊的說道:“大唐武威軍玄戈營第九騎兵隊,全體報道!”
玄戈營第九騎兵隊,便是那位押送軍資的老兵所在的部隊番號。
當他們遇到亂匪,并且與亂匪同歸于盡后,那位老兵便是第九騎兵隊的最后一員了。
而當他死后,殘兵盧十四接替了他的使命,接替了他的責任,同樣也接替了第九騎兵隊的番號。
報上番號之后,湯少寧有氣無力的,從胸口掏出了那份染血的軍令和腰牌,將其遞給了將軍。
“軍費...送達!”
說完這句話,他仿佛渾身都輕松了下來,喘氣的節(jié)奏也舒緩了一些。
千鈞使命一朝卸,頓覺渾身重擔輕。
就在湯少寧又要倒下的時候,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再次在胸口摸索了一下。
一枚鑄著“大唐建中”四字的銅錢,被他摸了出來。
這枚銅錢,便是當時在篝火旁吵架時,被湯少寧丟到地上的那枚。
他凝視了一眼這枚銅錢,鄭重其事的將其放到了將軍的手心。
湯少寧臉上帶著釋懷、松懈的笑意,一字一頓的說道:“分文...不差!”
“好!”
魏來蹭的就從導演椅上站了起來,用力的送上掌聲。
這出戲,是全劇最精華的一場!
也是湯少寧演的最出彩的一場!
這場戲拍完,就只剩下最后一場了。
而這最后一場,其實是和劇情沒有關聯(lián)的一場戲。
是全篇“使命”的升華部分。
施以文搬著攝像機,來到了城門口。
隨著魏來一聲令下,城門緩緩推開,露出了門外站著的一群老兵身影。
他們身上都穿著制式鎧甲,戴著頭盔。
隨著鏡頭的推進,一個個老兵都將頭盔摘下,露出了他們的滿頭白發(fā)。
龜茲城與長安斷絕聯(lián)系二十多年。
這群當年還是二三十歲壯年的大唐兵們,現(xiàn)在早已華發(fā)叢生。
雖然滿城皆是白發(fā)兵,但是他們依舊沒有拋棄自己的使命!
自公元763年被吐蕃攻陷河西走廊,西域被隔絕于大唐本土之外。
至公元808年,吐蕃軍隊舉傾國之兵進攻安西都護的門戶重鎮(zhèn)龜茲
這些鐵血軍人們,在外無援兵,內(nèi)無糧草的情況下,堅持了半個世紀之久,直至戰(zhàn)死至最后一人!
這,就是華夏軍人從古至今堅持的使命感、責任感!
正是他們,塑造了華夏人的脊梁!
為華夏文明,留下了這千古不易的精神傳承!
鏡頭再次一轉(zhuǎn)。
休息好了的盧十四,牽著馬走出城門。
恍惚之間,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唐軍嘹亮的軍歌聲。
鏡頭緩緩拉遠。
一條舉著火把的長長軍隊,出現(xiàn)在了畫面中。
他們年輕,他們熱血,他們自信昂揚!
他們昂首挺胸,雄赳赳氣昂昂的高唱著:
“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里長征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度陰山”
“青海長云暗雪山”
“孤城遙望玉門關”
“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
“不破樓蘭終不還”
中國人,從未改變對使命的信仰。
一千年前的大唐如此。
一千年后的現(xiàn)在亦然!
魏來熱淚盈眶的看著監(jiān)視器中的畫面,大聲的喊道:“咔!”
“殺青?。。 ?p> 龜茲白發(fā)兵的這段歷史,鮮為人知。
華夏的歷史上,有太多太多的英雄,也有太多太多悲壯的故事,多到已經(jīng)沒辦法全部被世人銘記了。
但是,雖然他們的故事已經(jīng)淹沒在了史書之中,成為了一行冰冷的歷史記錄。
但是他們的精神,卻毫無保留的被代代相承,流淌在了每一個華夏人的血液里。
魏來很榮幸,自己能夠有機會,將這段掩埋在歷史下的故事,搬上熒屏。
哪怕,這只是一部廣告片。
魏來清楚的記得,在上學的時候,他的老師曾經(jīng)說過這么一段話。
“好的廣告,不僅僅只是為了推銷產(chǎn)品,而且還能夠傳達某種正向的價值觀乃至信仰!”
毫無疑問。
這則廣告,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