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家已經(jīng)十一點多,隔壁卷簾門下還透著光,他掀開卷簾門時,旁邊聽見聲響也探了頭出來。
張銘宇一直像個彌勒佛一樣笑瞇瞇的,這次的臉色卻罕見的十分冷峻,一看到陸祁遲就忍不住:“遲子,江致回來了?!?p> 陸祁遲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走進里屋,打開燈,在白熾燈下,可以看到張銘宇的眼中滲了幾條紅血絲:“他媽的,這崽子終于回來了,遲子……”
陸祁遲從冰箱里拿了兩瓶冰鎮(zhèn)啤酒,將瓶口對著茶幾一角一按,“崩”的一聲打開啤酒蓋,身子沙發(fā)上一靠,神情淡淡道:“別急宇哥?!?p> 張銘宇聽他這么一說,也知道他心里有數(shù),心里的弦穩(wěn)住了,癱坐在沙發(fā)里,攏了一把自己的頭發(fā),喃喃道:“對…不急……不能急?!?p> 須臾后,張銘宇才平復(fù)好心情,他低頭看見陸祁遲放在桌子上的包裝袋,不由得有點稀罕:“你這么晚回來是去逛商場了?還買這么貴的衣服?”
陸祁遲沒答,只說:“我今天晚上去思明家了。”
程思明是程思琪的哥哥,還是陸祁遲之前高中的學(xué)弟。
“他媽沒有為難你吧?”張銘宇有些擔(dān)心,畢竟程遠的腿現(xiàn)在成這樣,跟陸祁遲脫不了干系。
陸祁遲搖頭,從衣服袋子里拿出來一張設(shè)計圖紙,放到桌子上,在燈下仔細看。
張銘宇看他這副樣子,不由得勸道:“別看了,你這整天兩頭忙,也不怕身子吃不消?!?p> “沒事兒,這個圖得趕緊畫出來,不然誤事兒?!?p> 張銘宇閉上嘴,聽著外面浠瀝瀝的雨聲發(fā)呆。
雨下了一整夜,終于在天將明時放了晴。
阮舒這一夜睡得不算好,做了一晚上的夢,每一個場景都有一個女孩往樓下跳,她奔波于各個地方,最終一個人都沒救下來。
她猛地驚醒,呆呆地躺在床上半天,盯著天花板出神,最后才輕聲呢喃:我要結(jié)婚了。
阮舒從衣柜里選了一件白色的襯衫,下面是一條卡其色的直筒褲,化了一個淡妝,快準(zhǔn)備好時給陸祁遲發(fā)消息:【你差不多好了,你先來接我還是直接民政局見?】
陸祁遲:【我在你樓下了?!?p> 阮舒一驚,跑到窗戶邊往下看,果然有一輛皮卡車開著雙閃在樓下等著。
【好的,馬上下來。】
她把頭發(fā)用卷發(fā)棒稍微卷了卷,拿起提前準(zhǔn)備好的文件袋下樓。
七月底的天氣依舊很熱,甚至已經(jīng)看不出來有下過雨的痕跡,湛藍的天空掛著幾朵白色的云。
阮舒走到車前,剛打開車門就被眼前的人驚艷到了。
陸祁遲今天穿的是白色襯衫,留了最上面扣子沒系緊,剛好露出喉結(jié),再往下就是黑色長褲,黑色西裝外套被他扔在后車座上。
就是這么一身,勾勒出他身體線條,脊背挺得很直,莫名的多了幾分干凈又清雋。
面對這樣的陸祁遲很少有人不被迷惑。
“來很久了?”阮舒坐到副駕駛座,系好安全帶。
陸祁遲啟動車子,發(fā)動機的轟鳴聲跟其他車很不一樣,中間夾雜著他的聲音:“剛到?!?p> 阮舒打量了下這輛車,像是越野車的風(fēng)格,就連前面儲物柜上面都有一個保持平衡的橫杠,沒有任何內(nèi)飾,就連大多數(shù)人都會在后視鏡處吊著的掛墜也沒有。
她看了一圈,問:“這是你自己的車?”
陸祁遲點頭:“貸款買的,拉貨方便。”
阮舒想起車廂后面露天的后斗,確實挺方便,也蠻酷的。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自從阮舒昨天跟他說結(jié)婚之后,陸祁遲這人怎么話里話外總是在貶低自己。
在她看來他已經(jīng)很優(yōu)秀了,為什么還總給她一種自卑的感覺。
這么想著她也就這么說了:“陸祁遲,你沒必要刻意跟我強調(diào)這是貸款或者怎樣,可能我現(xiàn)在的工作還有家庭條件,讓你覺著我這個人目前比你優(yōu)越?!?p> 她頓了頓,仔細想了下措辭,說道:“可我不這樣覺著,雖然我們是假結(jié)婚,但是我非常清楚的知道你有多優(yōu)秀,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p> 說著,她還舉了個例子:“就拿我們倆結(jié)婚這件事來說,我有試錯的機會,跟你在一起我不開心就可以隨時離婚,就像大家說的我的家庭條件縱然我再不喜歡,也能承擔(dān)得起我犯錯。但你不一樣……”
陸祁遲喉結(jié)滾了滾,從自己選擇輟學(xué)的那一刻起,或者再往前,從家里出事的那一刻起,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周圍所有人對他的嘲笑、失望、同情和憐憫。
沒有人相信他,都把他還有他家當(dāng)成了急于甩掉的泥點子。
別說別人,連他自己都不敢百分百確定,他真的還能站起來。
原來就算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也還會有人跟他說,讓他不要妄自菲薄。
前方紅燈,陸祁遲踩了剎車,手指有些顫地從中間儲物柜的煙盒里取出一支煙,吸燃。
打開窗戶,煙霧飄散在窗外,只留下苦澀的過往回蕩在胸腔。
這一瞬,他清晰的明白,不管阮舒跟他結(jié)婚是何目的,他都甘之如飴。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比钍骀告傅纴恚Z氣里滿是自豪,“上次我說咱們是同學(xué)是真的,我也是在四中讀的高中,只不過是文科班,你可是拿了‘菁英杯’一等獎被報送清華的人,這么一想要是咱倆以后生了孩子,智商肯定不低,長得也好看?!?p> 陸祁遲聽罷,斜睨著她,玩味開口:“剛剛不是還說隨時離婚,現(xiàn)在連孩子都想生了?”
阮舒一噎,閉嘴。
行,多虧她還想著安慰這位大爺。
是她想多了!
上午十點,抵達民政局。
一人手中一份《婚姻申請表》,阮舒很快就把基本信息填寫完畢,她托腮轉(zhuǎn)頭看陸祁遲。
他寫的很認真,神情十分鄭重,冷峻的臉龐多了幾分柔和。
阮舒湊過去看,發(fā)現(xiàn)他字也很好看,一筆一劃寫著,筆鋒凌厲,最讓她震驚的是一點也沒有連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