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惻隱
周衍立感一陣酥軟，禁不住低喚出聲。
又聽身后輕笑，密集的啃噬愈發(fā)放肆，她半張著唇，聲音微顫：“……你，你最好當、當心，死在我……枕邊?！?p> 蕭其拿準了她耳頸某處經(jīng)不起撩撥，心里偷笑，遂有意膩在那里悄悄說：“你那么會審時度勢的一個人，難道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是系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你也太，看、看得起自己了……唔，走、走開！”
他似笑非笑，左手溜進她無力的手指，十指相扣。
“……不管怎么樣，蕭鉞那邊是不可能信任你了，不如跟我？嗯？”
她微仰著頸，咬唇忍耐道：“你自身難保，拿什么護我靖北大軍？”
“我的處境確為艱難，不過——奪嫡之爭，成王敗寇?！彼Φ煤芮?，“你早便上了我這賊船……衍衍，與我推心置腹、同舟共濟，不好么？”
她瞇眼深吐一口氣，手指不由緊了緊：“殿下怕不是忘了，我一直同你……推心置腹?！?p> “周衍，”四處游移的手掌停下來，他臉上情思褪散，捏緊了韁繩：“我要你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不希望你背著我算計，更不希望再見你一身傷痕……知不知道？”
周衍目視前方，只見天際清澈無暈，她眼里卻盡是徹骨的殺意：“殿下這般，真叫人受寵若驚。周衍何德何能？實在經(jīng)受不起?！?p> 話落，身后卻并無聲響，座下馬倒是疾馳起來。強風(fēng)撲面，將累贅的心緒刮得一干二凈，她頓感一身輕松，靈臺清明：
【想來李立那晚正是為孫恩惠感慨——“嫣妹冤死，她兒也廢了一雙腿”
……只是，他還說孫恩惠為別人背了黑鍋，招了仇恨，這又是怎么回事？再者，孫恩惠父子兩的關(guān)系也是反常，他一直以來都在為孫韜攬過，可為什么不加以阻止？
只是因為阻止不了嗎？昨夜劫走孫恩惠的人，有沒有可能并不是太子，而是孫韜……】
越要深究越是一團亂麻，她閉了閉眼，覺得還是吹吹北風(fēng)來得快活，索性先由它亂著。
……
此去經(jīng)遠，一路默然。
也不知過去多久，才聽身后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
蕭其平視前方，眼里卻沒有焦點，只輕聲說：“回京之后，你安分待在杏林小筑，哪也不要去。客棧的那波殺手還沒有搞清楚身份，京里更是滿城風(fēng)雨，這些都不是你可以掌控的……”
周衍嘁道：“放心好了，我不會給你添亂。”
他有些薄怒，一字一頓道：“你聽我一次！”
這話說得有些急了，聲音不小，立馬便引來一道關(guān)切的目光……
山停本刻意保持距離，時而同山行玩笑來分心，這時再克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只想偷眼去看她，看她是否展眉、是否舒心。
奈何局中人不知，外人卻觀得一清二楚。
……蕭其暗嘆，緊了緊她的腰，悄聲說：“你害我便夠，害那孩子做什么？”
她一頭霧水，凝眉認真思忖一會兒，還是問：“什么？”
他聞言稍怔了怔，許久才低低呼吸，貼近她道：“……周衍，你沒有心？”
周衍感到莫名其妙，欲要再追問，腦中卻驟然出現(xiàn)一個畫面——明滅火光中，山停驚慌的神情。
她當時不過隨口一問，問后也是漫不經(jīng)心，現(xiàn)在想來，竟頗為有跡可循……
“——愧疚？”蕭其見她若有所思，狠狠在細腰上掐了一把。
她疼得抿唇悶哼，竟反常地沒再撕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
山停轉(zhuǎn)過頭，不知不覺落隊越來越遠。
恍惚中眼觀斜陽、頭頂星月，又看旭日東升、再回輪轉(zhuǎn)……不知因她一個躲閃的眼神牽腸掛肚了多少天，終于盼見“鄴京”二字。
——連日奔波勞碌，風(fēng)餐露宿，他心盼著她盡早安定，好生調(diào)養(yǎng)。
卻不料才踏進杏林小筑，冒出一個小鬼朝她又是惡犬撲咬、又是惡語相向……他嚇得膽戰(zhàn)心驚，她竟全當玩笑，慣得那小鬼不像話！
那小鬼他是見過的。
——“不討喜”。他心有不忿。
欣欣然而來，悻悻然而去。
此后數(shù)日未曾見她。
山停在寧王府里閑不下來……要知道他年紀數(shù)最小，府里人多少會照顧些，不是事態(tài)非常，那是絕計不肯忙活一個十八九的“孩子”的。
究其忙了些什么？他只看府里幕僚成日里鎖眉，杜老更加不茍言笑，連殿下也是腳不點地，遂自己寬不下心，左右也要摻和幾下，當然不閑。
不知看他們愁了多久，一日天將將暗，竟見個個春風(fēng)滿面。驚喜之余捉了山行來問，原話說的什么他不記得，只聽了個：春試文績作廢，加場。由我們殿下司管。
又問。山行淡淡講了個大概：吏部尚書魏直寺涉春試收賄案，倒臺，李立舉薦了我們的人；溫煙宮建造不力，坍塌后傷了姚貴妃的腿腳，太子被軟禁；晉王不日要迎娶北燕公主。
于是點點頭，還要再問，山行卻不耐煩了，只說要趕去杏林小筑里送藥。
……
他眼睛有些發(fā)亮，緊緊拉住人不讓走。
山行：“……”
“——大、大哥，我放下后就回，不會耽擱！”清朗的嗓音有些急切，他心里緊張，想著哪怕看一眼也好。
山行無奈，也沒有法子，鄭重看他一眼，認真道：“山停，你肖想誰都可以，那個南越將軍，不——行?！?p> 他聞言手上松了力氣，眼里光芒漸暗，囁嚅道：“我，我知道。”
山行見他這樣趕緊解釋：“我不是因為殿下才……”他長嘆一聲，按住山停肩膀，“你只看見她的狼狽，決意不去看她的機關(guān)算盡玲瓏心腸，我怕有一天你會……唉！聽大哥的，你那還只是惻隱之心，算不得數(shù)。”
“大哥，”山停笑出兩個小虎牙，眼睛也是彎彎的，卻是輕輕搖頭笑：“不是那樣，我知道的?！?p> 長久的緘默……
山行垂下眼，把解藥放進他手里：“……那你就去?！?p> 接著轉(zhuǎn)過身，腳步頓了頓，卻再沒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