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半.海之子
當(dāng)痛苦與疲憊交織于一身,又落入了平生最為恐懼的深海之中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無盡的折磨。
.
閆一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待了有多久。
.
有氣源流轉(zhuǎn),勉強能維持生命體征。
.
但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當(dāng)悲慟漸漸轉(zhuǎn)為麻木之后,在寂靜的海洋中,就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孤單了。
他試過呼喊在自己潛意識中隱藏的媽媽黎海岑的意識,但每次都以失敗告終,每一次回應(yīng)他的只有像是被水灌滿了耳朵一樣的嗡鳴,持續(xù)作響。
.
哥哥的軀殼他用“冰皇”一寸一寸地小心翼翼凝結(jié)成了一具漂亮的晶體雕塑,盡他所能地將之保存完好,甚至讓哥哥看起來只是陷入了安詳?shù)拈L眠之中。
.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還能做些什么。
.
半條手臂重傷,他只會用氣源給自己止血,卻不會療傷,所以肩膀留了個黑乎乎的貫穿洞;半條小腿缺失——同樣,除了止血去腐,他能嘗試的只有用氣源反復(fù)凝聚打造出一條氣源義肢——大部分時候都以失敗告終,為數(shù)不多成功的幾次,只將形狀保持了十秒鐘不到,更別說走路了。
.
他全身上下除了被他吃下去的“墨罄”的一分本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之外,只剩下一顆黎本天臨終前塞給他的爆性晶石,甚至連從不離身的“哀悼”都被白獵協(xié)那些人拿走了。
就他這種狀態(tài),在這片海洋之中除了老老實實待在“永燃之盾”中等待奇跡之外,眼下似乎沒有別的路可走。
.
所以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環(huán)境下,大多數(shù)時候,他除了呆呆地看著黎本天之外,什么也不想做——沒有興致,沒有精力,也沒有方向。
這片海洋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棺材,看起來自由無邊,實則密不透風(fēng),令人窒息。
.
地球這個行星,七分海洋三分陸地,但閆一這個曾經(jīng)在高中只學(xué)過一年基礎(chǔ)地理知識的理科生除了對世界地圖整體還算是有印象之外,什么七大洲四大洋還得掰著手指頭絞盡腦汁才能一個個數(shù)出來。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漂向了哪里,還要漂多久,以及可能會面臨的危險。
.
一想到那些人類想象中的存在于深海之底中的未知生物,他就不自覺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寧可就這樣躲在圓盾之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在哥哥的軀體旁蜷縮著,渾渾噩噩的催眠自己沉睡。
也許睡醒了,一切都會回到高三時那個炎熱的夏夜。
.
他可恥地選擇了逃避,但逃避也能讓他暫時遺忘心中向死的意圖。
.
時間對他而言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他醒來,又躺下,睡不著就繼續(xù)催眠自己——也許是體內(nèi)能控制精神力的“小墨”呼應(yīng)了他的逃避,他才能一次次地睜開眼睛,無論是經(jīng)歷了噩夢或是美夢,又能再次閉上眼睛重返其中。
.
就這樣不知到底過了多久,但這樣的“平靜”,在某一天終究還是被打破了——“永燃之盾”受到了一股猛烈的撞擊。
與以往其他時候洋流的波動不同,這次是明顯的物體撞擊感,透過圓盾屏障,閆一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大腦,隱約能看見外面的情況,有一條大約有三米左右大小的巨型章魚正用觸手撥弄著圓盾外殼,似乎在好奇這是個什么東西。
..
灰暗的深海中,巨型章魚那幾條揮舞著的觸須上密密麻麻的吸盤讓人頭皮發(fā)麻,閆一忍了又忍,按捺住了直沖天靈蓋的恐懼,立刻運轉(zhuǎn)已經(jīng)有點遲鈍了的氣源,從內(nèi)部小心地輸入進“永燃之盾”中,希望能通過這個方法調(diào)轉(zhuǎn)它隨波漂流的方向。
.
但這只是他第三次嘗試這種做法,前兩次都是淺嘗輒止而且還不能算是成功,所以這回在危機時刻,即便已經(jīng)夠謹(jǐn)慎了,但氣源源屬本身的互斥性讓他像個剛學(xué)駕照科三第二天的新手不熟練的掛擋,駕駛著“永燃之盾”突突突地前進了幾米之后又緊急剎了個車。
巨型章魚似乎也沒想到這個發(fā)光的小玩意兒還能這么驅(qū)動,嚇得噴了一大口墨就飛快地游走了。
.
而閆一好不容易磕磕絆絆操縱著“永燃之盾”暈頭轉(zhuǎn)向地脫離了被墨水染黑的范圍,勉強推動圓球運勻速行駛還沒多久,一條咧著大嘴呲著鋒利尖牙的鯊魚又幽幽地不知從哪里湊了過來,黑洞洞的眼睛像沒有情緒的死亡魔鬼,嚇得他渾身都打了個激靈,也顧不得熟練不熟練的問題了,連忙驅(qū)使著圓球錯開鯊嘴,左歪右扭地加速駛離這片海域。
.
經(jīng)過這兩次并不會留下美好回憶的“相遇”后,他倒是誤打誤撞學(xué)會了用氣源操控“永燃之盾”。就像是駕駛汽車那樣,甚至更簡單,手掌帖在球壁內(nèi)側(cè)灌入氣源包裹整個球體,往左劃就是左轉(zhuǎn),往右劃就是右轉(zhuǎn),甚至還能繼續(xù)下潛;持續(xù)灌輸氣源就會持續(xù)前行,氣源量增大可以提速,收回手掌和氣源流那么“永燃之盾”就會慢慢停下來。
.
熟練了操作之后,閆一感覺自己的心中終于生出了一點生的念頭。他望著在層層冰藍(lán)結(jié)晶中安靜長眠的黎本天,嘶啞著聲音開口說出了這么長一段時間來的第一句話:“哥,謝謝你?!?p> .
他拖著圓球開始上浮,穿過了層層魚群,看見了闊別已久的月光,映照在平靜的海面之下,顯得這片海洋闃靜而祥和。
.
但“永燃之盾”中承載了兩個成年男性的重量,沒辦法完全浮出水面,閆一單手撐著球頂,把臉努力貼在光滑的球壁上朝外看去。只可惜現(xiàn)在還沒天亮,在月光的輔助下,他目所能及的視線范圍中除了海之外還是海,看不到一丁點島嶼、海岸或者船只的影子。
.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這是到底漂到了什么地方,按照他這個深海恐懼對海洋貧瘠的了解和不切實際的幻想,說不定此時此刻他腳底下就是人類探測到的最深的那個黑洞一樣的馬里亞還是馬里納海溝!
.
閆一感覺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不敢亂跑,用氣源拖著“永燃之盾”在水面上浮浮沉沉等太陽出來,期盼著等到了早晨能看見海鷗。
.
可是他沒等來海鷗,也沒等來日出,天際在蒙蒙亮起時忽然間下起了暴雨,狂風(fēng)卷起數(shù)米高的海浪,他們?nèi)萆淼哪穷w發(fā)亮的赤色小圓球就像一粒渺小的米珠,輕飄飄地被海浪推來覆去,不斷翻滾著。
閆一試了幾次都沒能用氣源撼動大海的力量,便轉(zhuǎn)身緊緊抱住黎本天被晶體包裹的軀體,一同在球體中翻來覆去地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