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深吸了一口氣,沿著土路向前走著,“就因為你解開了劉大山的心結,所以,他才同意支援劉家溝了?”
王文遠推了推眼鏡笑道:“哪兒那么簡單,他還是比較冷靜的,那時候劉大山的企業(yè)已經有了相當的規(guī)模,很多事兒不是他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的,股東們覺得給自己老家捐一筆錢,那是沒問題,可要往這么偏遠的荒山溝投入的太多,太不劃算,畢竟企業(yè)還要發(fā)展。不過,他還是給我了一個在股東大會上談談我的設想的機會?!?p> 說到這兒,王文遠無奈地聳了聳肩,笑道:“很可惜,沒能打動大多數人。不過,他們還是同意出一筆錢,加上劉大山個人的出資,我之后又拉了幾家企業(yè),才能成行的?!?p> 張亮疑惑道:“按理說,你的想法都是挺好的,又拉到了資金,長此以往,這窮山溝早該大變樣了,怎么……”
正說著,一股刺鼻的氣味嗆地張亮趕緊捂住了口鼻。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正坐在路邊抽著不知道牌子的卷煙。
“三爺爺,今兒起挺早?。 蓖跷倪h朝著老人大聲打著招呼。
“王支書啊,不用那么大聲,我又不聾!”老人瞥了一眼兩個年輕人,“這個就是那個你請來的專家啊,明明是個娃娃嘛,真是,你個娃娃支書,帶個娃娃專家,真是胡鬧啊。要我說啊,你搞這個搞那個,花那些個錢,不如直接給大家伙分了,那才是實惠?!?p> 王文遠拍了拍張亮的肩膀,沒讓他說話,自己笑道:“還是三爺爺看事兒看的明白啊,行了,少抽點兒煙吧,對身體不好。走了??!”
看著倆年輕人走遠,老人顫巍巍地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啐了一口。
這一幕剛好被張亮回過頭看到,不禁皺眉道:“師哥,這老頭誰?。吭趺催@幾次開動員會都沒見過,說話這么不中聽呢?!?p> 王文遠搖頭笑了笑,“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劉大山那個所謂的‘三伯’?!苯又钢車鷰准颐黠@要“高檔”不少的二層小樓道,“他們這一支啊是劉家溝最大的一個家族,是正正經經族親。原本家里條件就不錯,后來家里的年輕人也出了幾個像樣的,就比著村里大多數人都要過得好?!?p> “怪不得呢,劉大山這路修到這里就‘斷頭’了,合著是這老爺子的原因啊?!睆埩粱腥坏馈?p> 王文遠搖頭笑道:“我看啊,你跟你那未來老丈人之間一定有什么貓膩,要不怎么一直把人往歪處想呢?”
張亮一臉不以為然,道:“難道不是嗎?不就是因為當初他那三伯的做派讓他看不慣,所以才挾私報復。”
王文遠笑道:“亮子啊,你也不想想,他劉大山一個省百強企業(yè)的老板,捐資修路本就是做好事兒,何必要因為當年的一點兒小事兒,給別人留話柄呢?再說了…….”
“什么味兒,這么臭!”張亮一聲喊,打斷了王文遠的話。一股惡臭鋪面而來,讓張亮再次捂住了口鼻。
王文遠卻好似見怪不怪,見狀笑道:“這就是原因了。”他指著幾家小二樓的院墻邊,一根根塑料管子直接伸到了路上,里面留著各色的臟水。
張亮一愣,趕忙拉著王文遠離開這附近,猛吸了幾口氣,怒道:“這些人都是什么素質,這不是惡心人嘛!”
王文遠笑道:“這次你說對了,就是惡心人。起初修學校、蓋基地,那都是公家的地方,沒什么事兒。修路也是為了大家好,鄉(xiāng)親們也都很支持。就是到了這一段的時候,三爺爺那幫子親戚們就跳出來不干了。對了,這幾次開動員會,那幾個和你吵的最厲害的,就是他們?!?p> 一聽這幫人,張亮氣就不打一處來,“給他們修路,他們還不愿意,這是啥道理?”
“要錢唄,還能是啥?”
“給他們修路,不讓他們出錢,他們還要錢?”
“起初是說修路壞了他們風水,后來又說占了他們的宅基地,再后來什么噪音擾民的高詞兒都出來了,總而言之就是要賠錢。不過啊,都讓我給懟回去了?!蓖跷倪h回頭看著那一片小二樓,接著道,“后來,不知哪天,突然幾家都改了下水道,各種生活污水,直接就排到了路上,還有幾個成日里坐在路上撒潑。最后,工人師傅們都不愿意干了,劉大山他們一幫子投資人,也直接撤了資,路修了一半,實驗基地也就只剩了個院子。”
張亮聽著,一臉不可置信,錯愕道:“怎么還有這種事!”
王文遠卻是云淡風輕地笑了笑,道:“這種事多了去了,我這些年啊,見的太多了。”
張亮突然轉過頭,認真打量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的青年,大一那年,那個陽光帥氣的學長在迎新會上充滿激情的演講,是他向往的青年人該有的模樣。而此時他透過眼前人,黝黑的皮膚,頭上也有了不少的白發(fā),碎了一個角的眼鏡后面那雙沖滿血絲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個青年在山間小路、在田間地頭、在一間間舊房子里、一家家公司門前不斷奔走的身影。
這些年,這些事,遠沒有那么,云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