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公路邊,兩個青年,帶著一隊“老弱病殘”,一條黃狗,翹首以盼。
老二照例是端了一個碗,蹲在三伯旁邊道:“爹,你說他們一大早地,在那兒干啥呢?喲,不會是又有哪兒的來慰問的吧,要是這的話,我得喊著萍他們?nèi)ピ勰抢戏孔永锏戎?!?p> 三伯聞言翻了一個白眼,緩緩道:“你這個吃才,天天還沒我這快入土的老頭子聽著的多,天天除了吃,啥也不會,我咋生了你這么個玩意兒?!?p> 一聽不是來慰問的,老二慢悠悠蹲下,不緊不慢地扒著飯道:“你咋生?你生個屁!我是俺娘生的!”
三伯聞言老眼一蹬,抬手欲打,想了想?yún)s又作罷,這個玩意兒打了也是白費勁,還好有老三,三四年,明年,老三也該回來了,這劉家溝的天,也該變變了。
村口那邊張亮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師哥,不是說六點就能到嗎?這都八點了,還要等多長時間?不會是那邊反悔了吧?”
王文遠(yuǎn)聞言笑了笑,“再等等,山里的路不好走,急什么?”
張亮見狀感嘆道:“師哥還是師哥啊,這氣質(zhì),一般人可學(xué)不來。”
王文遠(yuǎn)輕捶了張亮一下,道:“你啊,就少拍我馬屁了,等會兒到了,你可是一刻也閑不下來了,咱們現(xiàn)在這些社員,都指望著你呢?!?p> 張亮語氣輕松,“放心吧,這點兒小事兒難不倒我!”
王文遠(yuǎn)聞言沒有作聲,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張亮的肩膀。
張亮看著王文遠(yuǎn),只是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哎,對了師哥,有個事兒,其實我這兩天一直想問你,你說,就想劉老六他們這種人,為什么還要管他們,他們自己都不想管自己了。”
王文遠(yuǎn)沒有立刻回答,他望向山路的盡頭,道:“當(dāng)年,全村人就是站在這里,看著劉大山探親的車隊消失在視野中的,我希望以后他們不光是能看著,也能自己坐著車走出去,或者有更多劉家溝人自己的車開回來?!?p> 王文遠(yuǎn)轉(zhuǎn)頭看著張亮,堅定道:“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就是要全面消除貧困人口。這樣的豪言壯語,即便是世界上最發(fā)達(dá)的國家,也不敢說出口,可是,我們敢!我們中國共產(chǎn)黨人,就是要能人所不能,我們就是要讓每一個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一個都不能少!”
他拉起張亮的手臂,道:“的確,有很多像劉老六他們這樣的人,在貧困的泥潭里面待久了,甚至自己都不想出去了,可我們不能不管。扶貧不單單是給救濟(jì),搞慰問,那只能治標(biāo),治不了本,要從根本上改變他們生活的方式。你教他們技術(shù),給他們指路子,這是‘扶智’,但更要讓他們從思想上,從骨子里燃起對生活的信念,更要‘扶志’!”
遠(yuǎn)處車輛的鳴笛聲,從山梁的另一邊傳了過來,王文遠(yuǎn)看向遠(yuǎn)處,目光堅定道:“沒人不向往美好的生活,窮怕了、苦慣了,沒關(guān)系!有我們呢!”
“對,有我們!”張亮順著王文遠(yuǎn)的目光看去,山路盡頭,一隊貨車正在駛來。
一行人大包小包地往村里扛東西的時候,老六和幾個“光棍”們,就歪七扭八地站在實驗基地的門口。張亮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清了幾個人,拉住王文遠(yuǎn)直使眼色。
張亮看著老六,今天這懶漢子似乎難得地洗了把臉,除了發(fā)型依舊驚人之外,似乎整個人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至于是哪里不一樣,也說不上來,只是在王文遠(yuǎn)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時候,臉上出現(xiàn)了極為少見的羞赧。
老六打了一夜的腹稿,被王文遠(yuǎn)一把扔過來的包裹給砸了回去,王文遠(yuǎn)越過老六,沖著那幾個有些不知所措的“老大難”說道:“說好了是去村口接,你們都杵這兒干啥?那邊東西多者呢,都去幫忙搬!”
看著幾人歡天喜地的表情,和熱火朝天的干勁兒,張亮似乎懂得了王文遠(yuǎn)口中的“扶志”是什么。這幾人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不單是之前那次談話一蹴而就的,更是王文遠(yuǎn)在劉家溝這些年來不停地奔走,是一次次不肯放棄每一個人的堅持,是一種平等看待所有人的態(tài)度,是實實在在為鄉(xiāng)親們著想的真心。
這些天通過自己所見所聞,張亮設(shè)身處地去想一些人的境遇如果是落在自己身上會有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因病致貧的,因傷殘致貧的,沒文化、沒能力、沒力氣的,走投無路而心如死灰的,還有多年以來就習(xí)慣了受窮的……他們不是不想改變,更多的是沒有改變的機(jī)會。要讓他們重新燃起希望,擁有追求更加美好生活的“志向”,獲得敢于改變的勇氣,他們要付出什么?希望他們改變的人,又要付出什么?這不單單是一個兩個人就能做好的,是幾代人堅持理想信念不斷堆壘的。
張亮此刻覺得,信心更加足了,因為他不能辜負(fù)這些在困境中掙扎多年,拼盡僅剩的一點勇氣而攢起來的希望。
今天,沒有人宣布,但是,劉家溝合作社正式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