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拐過幾條街，商鋪、酒樓和客棧多了起來。
馬車用了大半個時辰漸漸駛?cè)氤悄系某情T口，與其他出城的馬車匯入成一條線，緩慢向前移動。路上行人也變多了；算命的、賣字畫的、挑擔(dān)賣小玩意兒的、扛著打獵的野物販賣的、挑菜的、賣吃食的……一路走來應(yīng)有盡有，十分繁榮。
人群鱗次櫛比，叫賣聲和守城官兵呼呵聲不絕于耳。
王念念終于明白了為何古人有個詞叫車水馬龍。
小引章被吵醒，從母親手里爬下去好奇地掀簾子。
馬車窗不大，從上至下釘了厚厚的布條，他只能開個小縫隙，但這也足夠讓他滿足了，雙眼興高采烈地看著，口水直流，手不時還拍拍窗戶。
姚黃不停地給他擦拭，小聲地跟他介紹路邊的一切。
馬車寬大，用的木料堅固，車座還墊了軟墊，坐了三個大人三小孩也絲毫不覺得擁擠。王念念安靜地坐在角落，期待著最終的風(fēng)景。
佘氏坐在姚黃對面，抱著自己的孩子輝哥兒正在輕聲安撫。
終于出城了。
巍峨聳立的老城墻彰顯著京城的強(qiáng)大與牢不可破，遠(yuǎn)遠(yuǎn)望去，護(hù)城墻兩邊的鼓樓上都站著拿著長槍的守衛(wèi)，城垣下闕門佇立著幾列盤查的軍隊，護(hù)城河在不遠(yuǎn)處環(huán)繞城墻緩緩流動著。
在城墻下，能把人彰顯得猶如螞蟻。
王念念往后看一眼，心靈瞬間被震撼，且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就是真正的古城墻！不是電視劇里仿的花架子！
這是京城最大的防御工程，完全可以抵御千軍萬馬。
前方外城一條寬大的官道向南方延伸而去，低矮的坡地零星的幾棵大樹襯托中間的大路，官道最少可容八輛馬車并行。
有群鮮衣怒馬的少年少女大笑著從車旁打馬跑過，嬉鬧聲歡快的像放出籠中的小鳥。
“二奶奶，您坐好，我們要加速了，爭取午食前到達(dá)柳亭?！标惏睾傲艘宦?，并不等回答，自己隨即甩了馬鞭加快了跑速，整個車隊像啟動了某種開關(guān)，跑動起來。
娘親自從坐上車就神不守舍———爹爹終是沒有找回來！
由著姚黃和佘氏照顧孩子們，自己則背靠后方車板，手在小幾上撐著臉，閉目養(yǎng)神。
這幾日蕓娘心力交瘁，嘴角都起了好幾個泡。
馬車內(nèi)三面是連通的座位，中間座位下塞滿了箱子，兩邊底下開了小柜子放著吃食，有干糧果子還有水。
座位很寬，能容納弟弟在上面橫著爬豎著躺，此時他拿著小幾上的木頭小人在嘭嘭敲著，佘氏靠近車門坐著，懷里的孩子正在睡覺。她頭上天藍(lán)色的包發(fā)巾垂了下來，擋住了她大半張臉，露出白皙小巧的鼻尖。
大約行駛了一個半時辰，車隊放慢速度，漸漸停了下來。
“銘大爺！”陳柏招手大喊了聲，又轉(zhuǎn)向后面的馬車道：“二奶奶，我們到了，銘大爺正在那邊等我們?！?p> 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地收拾要用的東西下車。
蕓娘抱著安靜下來的小引章，直奔父兄。
王念念被姚黃抱著，四處張望，原來柳亭并不單單只是個亭子，而是一片大平地。一個大驛站，兩個客棧、三兩茶棚，一個食肆，夾住其中的涼亭坐落在兩條路中間地段。
兩旁種植著高大茂密的柳樹和松樹，官道從這里開始分叉，路變窄了一半。
已有三三兩兩一人群在這里修整，而此時外祖父一群人規(guī)模最大，十五匹馬并四輛馬車排成一排，好些鏢師已經(jīng)在松樹林不遠(yuǎn)處埋鍋造飯，有婆子抱著食材在其中穿行。
蕓娘已抱著孩子過去請安，委屈地喊了聲父親，道：“相公外出游學(xué)了，還不知何時歸來。”
陳進(jìn)之正拿著布巾擦手，點(diǎn)了點(diǎn)頭，帶著些安慰的語氣道：“此事我已了解，你先安心回家，我給親家公留了幾個人，不久他也要回去過年的，到時候二郎就可以跟你團(tuán)圓?！?p> 沒等父親說完蕓娘臉上便帶了笑容。
“是！多謝父親！”蕓娘開心起來。
“你啊你，哈哈哈！”外祖父用手指著蕓娘搖頭。
這邊陳嬤嬤已經(jīng)帶領(lǐng)婦孺搭好了兩個簡易的更衣室，大家輪流進(jìn)去更衣。男人們就沒這么講究了，都去了松樹林深處。
陳銘身后跟著一個五六歲的男孩走過來，蕓娘跟大哥見禮，看著小男孩柔聲說著話：“浩哥兒又長高了不少，來，這是姑姑的見面禮。”
說罷從腰間拿出一個荷包，里面似是裝著塊玉佩。
小男孩面容白凈，也是濃眉大眼，跟舅舅長得很像，他大大方方對姑姑道了謝，看見表弟和表妹，羞澀一笑，“今天我沒帶什么玩的，改明兒路上看見有好玩的，買來給弟弟妹妹補(bǔ)上?！?p> 大家呵呵地笑，說不要緊，對他顯得很是寬容。
舅舅陳銘見王念念盯著亭子看，不知為何突然想解釋一番，又似乎在對自己兒子說話：“這個亭子，很久以前叫望京亭，一位大文豪從這里路過，就在上面提了詩句，懷念友人相送。因句子里有柳枝，旁邊也種了許多柳樹，大家就開始柳亭柳亭地叫?！?p> 王念念看著舅舅，眨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
陳銘也沒指望她能聽懂，帶著兒子陳浩廣搖搖頭走開了。
...…
只有抱著自己的姚黃看著陳銘雙眼亮晶晶的。
怕蕓娘不習(xí)慣，陳進(jìn)之帶著蕓娘和兩個孩子去客棧大堂吃東西，陳銘有事安排，和浩哥兒則跟松下的人一起用飯。
陳嬤嬤過去跟掌柜商量借用廚房，好說歹說，又塞了銀子掌柜的才答應(yīng)，帶著魏紫進(jìn)去了后廚。
五人找了張桌子坐下，王念念環(huán)顧四周，這里跟電影里的客棧沒什么不同嘛，兩層的高度，后院還有其他小院子。
因是交通重地，客棧和茶棚迎來送往很是熱鬧。
其中一桌看著像江湖人，三男一女，每人還佩了把劍！王念念大感興趣，這里的女人地位看來比古代的要高出許多，女子不用戴帷帽就能自由出門了。
她哪里知道，這些只是些江湖人而已。
弟弟坐在娘親的懷里蹦啊蹦，外祖父見狀伸手道：“給我吧，你站著活動一會，這小子看著勁大的很?！?p> “是?！?p> 說罷，蕓娘站起身，抬著腳在原地走動。
姚黃懇求道：“老爺，我抱著小姐也走一走吧！”
“去吧，就在大廳里，上菜了就回來?！?p> “好嘞！”得了準(zhǔn)許的姚黃很是歡快，抱著王念念站到窗前活動腿腳，眼睛卻盯著松樹林。
王念念被灌了一口寒風(fēng)，冷得一激靈，無語地開始數(shù)人頭玩。
聽見有男子在說話：“這世道要亂了，我七舅姥爺?shù)南眿D的弟弟半個月前從錦州回來，說看到了一批一批的流民。”
說完還嘆口氣。
可是另外答話的人卻語氣不善：“張三，你是不是想欠錢不還？”
“誒？”
“沒有的事！祝兄你相信我，是真的！我七舅姥爺?shù)南眿D的弟弟親口說了的。”
“流民能有京城那群人渣吃人不吐骨頭可怕？該死的，京城生意越來越難做了，我老丈人開個羊肉粉店都有公子哥不給錢，巡邏衛(wèi)更是可惡，天天吃白食不僅不給錢，嘟噥幾句他還砸店！”
“這么慘也沒尹氏玉石店慘，沈家的小舅子喝醉了直接把東西搶了，揚(yáng)言讓店家去告呢，人家那可是大生意，尹東家關(guān)了店說要離京呢！”
“尹氏有后臺也這么慘啊......你少說廢話，到底什么時候還錢！”
“祝兄你再寬限我?guī)兹?，讓我出了這批貨，來，您吃菜，吃完菜再說?！?p> ......
豎著耳朵認(rèn)真聽的王念念心里一凜，有些后怕地去思考外祖父的用意，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老人家的遠(yuǎn)見。
菜上齊了，大家回桌一起用飯，外祖父和蕓娘先動了筷子，陳嬤嬤和魏紫端出倆孩子的吃食，姚黃和魏紫安靜地喂著吃完了。
蕓娘新叫了兩個菜，讓沒用飯的兩人快些，自己和陳嬤嬤抱著孩子，外祖父去結(jié)了賬，先行回了松樹林。
過了一會，兩人吃好追了過來，還灌了十幾個湯婆子分下去，一行人再次出發(fā)。
寒風(fēng)呼嘯著，順著車轍印的車隊速度更快了。但路邊都是同樣的山川草木，王念念和弟弟也看得疲憊，三個娃娃都躺在大人懷里著睡著了。
一群南下的人不知道的是，他們剛走，北面大批大批的流民就逐漸向通州附近涌來，有些流民雖然衣著破爛，但是身材壯實(shí)，雙目更是炯炯有神，在黑夜中瞳孔冒出興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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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晚，幾人停在了一個叫富源縣的地方，包下了兩個院子，待修整補(bǔ)給一夜后，清晨又繼續(xù)趕路。
馬車顛簸，蕓娘慢慢的有些難受，拿出下面柜子的醒神丸服了下去，看佘氏也臉色不好，給她也遞了一瓶，佘氏搖頭，“不用了二奶奶，奴家還能忍得住，奴家在喂奶，不敢吃這些?！?p> 蕓娘聽后也不勉強(qiáng)，把藥收回去，“我看你年紀(jì)比我還小一兩歲，看起來挺會帶孩子的，可是家里弟弟妹妹多？”
佘氏囁嚅著回答：“回二奶奶，家里我最大，下邊還有幾個弟弟，所以知道一些?！?p> 蕓娘又問：“你喜歡小孩嗎？我家章哥兒有些活潑，一路得辛苦你了?！?p> 佘氏笑起來，嘴角露出一個梨渦，讓她普通的面容多了絲甜美，見蕓娘盯著她瞧，又急忙收了笑道：“奴家不辛苦，小姐很乖，自己玩自己的，不過二奶奶，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并不是少爺調(diào)皮。”
說完又飛快地低下了頭。
說的倒是中肯，蕓娘點(diǎn)點(diǎn)頭，又見她實(shí)在膽小，也不急著找她說話，準(zhǔn)備路上看看再說。
又過兩日，未時，太陽將要下落。
車隊快到達(dá)羅仲縣城時，遠(yuǎn)遠(yuǎn)看見路中間有群人快馬跑來，絲毫沒有相讓的意思，陳柏與陳家那邊領(lǐng)隊一個叫陳安的，緊急帶領(lǐng)隊伍向路邊躲避。
待人群近前，只見穿一身玫紅衣裙的美貌少女騎馬在前奔跑，時不時轉(zhuǎn)頭向后望，人都快掉下馬去還緊緊勒住韁繩不放。
后面緊跟著一個衣著華麗的男人和一群手下。
眼看兩隊人馬要交匯，女子見到來人，俯身抱住馬頭，撕心裂肺地喊：“大哥救救我！”
陳柏和陳安急急拉住韁繩，被勒住的馬兒發(fā)出陣陣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