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希望

　　第二日一大早，蕓娘帶著女兒王筱盈又跟婆母出門去了。

　　長輩們不在，王引章更是放肆，把崔沐黎也哄了去玩，王引澤好奇他們整天都在玩些什么，也跟了去。

　　昨日王苗苗回去后不知道是不是被姐姐教訓(xùn)過，今天焉了吧唧跟在王筱羽后邊，兩人帶了丫鬟出了門不知道去往哪里。

　　引章依依不舍地跟姐姐在路口分開，轉(zhuǎn)身就興奮地牽著崔沐黎跑了。

　　姚黃和陳柏帶著小丫鬟護衛(wèi)們跟隨，呼呼啦啦一大群人，就這樣陳柏還轉(zhuǎn)頭偷偷看了凌香好幾眼。

　　待他們一走，綠珠去請了王以南的大兒子王小東一同去看莊稼，他們一家都是祖父五服之外的親戚。

　　王小東長相老實，皮膚黝黑，整個人看起來就是個老實本分的莊稼漢，他見了王念念，請過安就低頭站在一旁，嘴角囁嚅著，說的什么話是什么都聽不清。

　　有的人初次見面就十分健談，有的人見到不熟的人連話都不會說，王念念非常理解，張口安慰他：“族叔您不必拘謹，我就是讓您帶著我隨便走走，再問您幾個問題。”

　　由于不清楚七小姐的真實目的，王小東只小聲答了是，低了頭隨著小姐走走停停，并不多說些什么話。

　　“族叔一家看守祖宅多久了？”

　　王念念走到一條水渠邊，彎腰拿了泥塊往水里面丟，盡量把語氣放輕松點。

　　“從我爺爺輩起，一直到我兒子了，回，回七小姐的話。”

　　王小東根本沒有陪同高門女眷的經(jīng)驗，一直以來，從前是爺爺，現(xiàn)在是父親，每次只要跟王家大爺和王家大管事王喜報告莊子的收益和別院的修葺情況就好，從來沒主人家會來過問莊稼長得怎么樣。

　　“我輩分小，不講虛禮，您不必客氣，叫我小七就好！”

　　見王小東如此多禮，王念念無奈，接著說道：“現(xiàn)在我們莊子種的都有些什么吃的糧食？”

　　看他老實，便直接問他能回答的。

　　問到了自己熟悉的領(lǐng)域，王小東講話多多了：“我們這兒田肥，現(xiàn)在主要種水稻，叫做瀏陽早?；ㄉ投诡?，菜蔬和果子那些不算，還會種些玉米、地瓜和土豆，只是數(shù)量，不多。”

　　“那糧食產(chǎn)量多嗎？”

　　王念念早已經(jīng)吃過多種菜蔬，因此對這些外來物種不再追溯發(fā)源地，這個時空早已超越她對華夏古代的任何朝代的認知。

　　“水稻最多，我們這一片臨河，灌溉方便，都是上好的良田！玉米那些種在后邊山坡或者河邊的沙地，每年剛好夠府里的嚼用。托老爺?shù)母?，這幾年我們王家莊的人都能吃飽飯，再也沒有遇到災(zāi)年就餓死的?！?p>　　說到這些，王小東憨厚的臉上隱隱露出一絲自豪。

　　遠處已經(jīng)有男男女女在靠近未河的地里收獲了，鐮刀扁擔(dān)，都是實實在在的人力。

　　想了一會兒，王念念又問他：“族叔，你們都是怎么打谷子呢？”

　　王小東用手指了個方向，比劃示意了一下，“就拖到打谷場，用棍條抽打，很方便的。”

　　王念念看了他指的地方，非常遠，還被房舍樹木擋住了，什么都沒看出來，問道：“除了這些沒有其他工具了嗎？只用棍條抽那豈不是耗費許多時辰？”

　　“不費，不費的”，王小東搖著頭，“我們的人多，到了秋收，全王家村的人都出動了，有時候看天色不好有大雨來，我們也會征求府里同意請人搶收，倒也不是很慢?！?p>　　又多說了一句：“前幾年水災(zāi)，我們的田就是去附近村里找了許多人提前收了稻子，才不至于損失慘重。”

　　王念念點點頭，隨手摘了一根長芒稻穗，看著稻粒若有所思。

　　自己的爸爸是個中學(xué)老師，小時候為了讓自己愛惜糧食，在飯桌上講了一天一粒米從播種到收獲都會經(jīng)歷了些什么，講到施肥的環(huán)節(jié)，王念念后面兩天都惡心的沒怎么吃下去東西，因此記憶猶新。

　　這里的稻谷產(chǎn)量可低太多了，一年一熟，而且谷粒也不是特別飽滿，味道更沒有后世的好。

　　瀏陽早？自己得去查查看自己書房有沒有類似的資料。

　　太陽漸漸高升，留香在一旁打開油紙傘給王念念舉著，幾人又走過幾條田埂，秀雅在前面踩開前面雜草讓后邊的人通行，王念念一邊走一邊問了好些問題，直到眼看要吃午膳了，幾個人才打道回府。

　　回去院子聽見弟弟還沒回來，王念念讓秀雅去催，自己躺床上一頭扎進了房間里。

　　沒有找到與稻谷相關(guān)的書籍，只翻到了一本簡單的機械和農(nóng)具對比，其中大肆說了煤和稀有金屬礦產(chǎn)的重要性。

　　王念念想再多了解一些這里的工具，午歇后跟弟弟背了會書又練了會字，等太陽不那么曬人了，又讓綠珠叫了王小東出門去。

　　傍晚，轉(zhuǎn)了好幾圈后站在田埂上看著辛勤勞作佃戶們，看那些在田中忙碌的人時不時好奇地望向自己，王念念心中已經(jīng)有了想法。

　　第二日用了早膳直奔母親的院子，到了看見姐姐也在，她們兩人正在拿了幾匹布，和丫鬟商量做什么衣裳。

　　“念姐兒來了，快來”，見王念念進來，蕓娘征求女兒的意見：“你看，給你們?nèi)齻€做新衣裳，這是新料子，之前你舅母送過來的，你看這個喜不喜歡？”

　　王念念對各種料子至今沒記住名稱，只覺得眼前這匹布色澤妍麗，摸起來十分綿軟絲滑，一看就是好東西，對著娘親點點頭放下了布匹說道：“娘親，這些您做主就好，不過我想穿次一點的料子，在莊子里到處亂躥免得被樹枝刮破了，還有，您去給我找個木工師傅吧，我想做些小東西?！?p>　　蕓娘知道女兒的愛好，這是又有了什么新想法了，對比料子頭也不回問她：“你又想做什么？做了穿衣服的木頭人讓你舅舅去賣了兩三年才賣完，學(xué)了畫以后自己做了帶手柄的口杯、衣刷子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惹得府里的人爭相效仿，口杯刷牙的時候倒是好用，可衣刷子卻刮破了許多件衣裳，后來你祖母知道，直接發(fā)話說拿去清潔石板了！”

　　王念念汗顏，那都是小時候自己太無聊了做出來的錯事，那時候連書本都不敢多看，免得被人發(fā)現(xiàn)她識字才去亂搗鼓手工。

　　現(xiàn)在的人家，用的布料都是棉麻，絲織品，不像后世的牛仔，尼龍等布料緊致好刷洗，衣刷子的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撲街。

　　她生搬硬套失敗，這次以后發(fā)誓再也不亂搞發(fā)明了，即使要做也要根據(jù)實際情況再來。

　　“兄長也是的，居然跟著你一起胡鬧！”那邊蕓娘又接著數(shù)落女兒：“前些年做的什么布偶娃娃，被別人學(xué)了去結(jié)果人家大賣，后邊你外祖父都說不讓做了，直接給你一千兩銀子，怎么，莫非銀子花完了？”

　　蕓娘笑著看小女兒一眼，挑中兩匹漳緞，把余下的布料讓小丫鬟抱下去。

　　王念念又被噎住了，這里的人不愧是山寨祖師爺，她從沒想過這里商人嗅覺如此靈敏，讓自己這個后來者完全沒有優(yōu)勢，渠道比自己廣不說用的材料手藝又比自己的布偶好太多。

　　自己房里余下的一堆布偶娃娃，只能壓箱底了，不過王念念卻是想留著送人的，畢竟自己也費了功夫做了好幾個，這些布偶娃娃可是替自己賺了這里的第一桶金呢！

　　但是這次不一樣，這可是關(guān)系民生的好東西，做的好了是能利于家族的。

　　于是她接著求母親：“娘！我想到了一個更方便打谷子的東西，跟之前自己做小玩意兒不一樣，您就給我找個手藝好的木匠吧？做成以后保證不會讓您和祖母失望，說不定連祖父知道了都會夸我呢！”

　　蕓娘被女兒搖得暈乎乎的，險些料子都拿不穩(wěn)。

　　趙粉忙笑著接了漳緞道：“二奶奶，七小姐腦瓜這么機靈，何不讓她玩玩，也不費些個什么?！?p>　　“是啊娘親，不過是些木材，您可是有好幾個山頭的木材出產(chǎn)，如今又管著內(nèi)宅，要這里的管事們找個木匠也不是難事?！?p>　　王筱盈也幫著妹妹說話，現(xiàn)在只要是弟弟妹妹喜歡的，沒有危險她都樂得幫他們。

　　“好好好，快別晃了，也沒說不給你找，就怕你說了大話出去到時候不成還得我給你出錢買了?！?p>　　蕓娘笑著輕輕拍打女兒的小手，語氣已經(jīng)松動不少。

　　“娘親最好了！”王念念借坡就往上爬，踮著腳把小臉在母親臉上蹭了一下，保證般的說道：“我保證不亂花您的錢！”

　　又道：“我午后就要，能找來嗎？”

　　她緊緊抱著母親的手臂，還沒得到完整答復(fù)不敢松開。

　　“找個木匠有什么難的？如今鐵匠都多了起來，普通老百姓們都能用得起，我記得我母親說她小時候，每個鎮(zhèn)鐵匠就只有一家，多打幾把刀都需要記檔給衙門呢?！?p>　　蕓娘想起從前的事，笑著搖頭。

　　王念念聽后笑瞇瞇地放下了手。

　　母親的笑臉看起來依舊那么動人，眼角的愁緒經(jīng)過一年多的忙碌而淡化了許多，從前母親很少提外祖母的事，自己只知道外祖母是逃難被外祖父救了，精通詩書，人很是溫柔漂亮。

　　這時王引章帶著人回來了。

　　他嘟著個小嘴，眉毛皺得老高，顯得很生氣的樣子。

　　他一進門就跟蕓娘告狀：“娘，您讓祖母去說說五姐姐吧！我們在學(xué)抓鳥，她一直在旁邊教訓(xùn)王苗苗，王苗苗還大聲跟她吵架，害得小鳥都跑了！王二狗他們看著害怕，也全都走了，現(xiàn)在我都不能好好玩了！”

　　看兒子那氣沖沖的樣子，蕓娘拿過帕子給他擦臉，柔聲哄著他：“咱們不跟她們一般見識，瞧你，嘴上都能掛油瓶了！苗姐兒在你就去另外一處玩好了！這莊子那么大?！?p>　　王引章?lián)u頭不依：“明明是王苗苗一直跟著我，就那塊地的鳥雀最多了！”

　　蕓娘又想了一瞬道：“我記得你父親小時候種了一片棗樹的，等傍晚了我讓人帶你去打，現(xiàn)在棗子應(yīng)該快成熟了，就是不知道被鳥吃完了沒有。”

　　王筱盈在一旁皺著眉問姚黃具體怎么回事，王念念神神在在坐下喝茶，看弟弟的戲。

　　王引章本就是干嚎，只是想引起母親重視而已，現(xiàn)在聽聞還能去打棗子，他不哭了，但是也沒忘記捉鳥，他看姚黃不太好說，于是自己解釋起來：“是我看她們一直說衣裳布料，就直接說讓王苗苗穿粗布就好了，這樣就能玩一次就丟掉，結(jié)果羽姐姐指著我，連我也一起說！說我跟個少爺似的懂什么，哼！我本來就是我們家的少爺！大家都叫我八少爺！娘，您給她們吩咐點事干吧，我看五姐姐就是沒人跟她玩閑的，我還要找王二狗學(xué)捉鳥呢，糧倉的山雀可多了，我都還沒學(xué)會抓?！?p>　　蕓娘聽聞大房姐妹倆為了一塊布就連自己兒子也教訓(xùn)，眼神冷了下來，“果然是那種地方出來的女人教出來的孩子，眼皮子淺得很！章哥兒不怕，我讓人去告訴你大伯母，讓你大伯母叫她們別出門?！?p>　　王筱盈聽了也憤憤不平，“還真當(dāng)自己是個好姐姐了，一件衣服也值當(dāng)對人大呼小叫！章哥兒你別怕，盡管玩去，苗姐兒要玩就跟著你好了，羽堂妹那里，我去絆住她！”

　　王念念想起這個五堂姐王筱羽，人一直沒什么存在感，僅存在祖母和大伯母的閑話中，或存于王苗苗的抱怨聲中。每次給祖母請安的時候她也會在，總拿了一雙神情莫測的眸子偶爾看一眼眾人又低下頭去想自己的事，并不怎么說話。

　　有一次無意中聽見祖母跟祖父說：“大的男孩兒還能再教導(dǎo)些年，人從書里乖，等考取了功名就知道這天大地大。苗姐兒進門人還小，比念姐兒就大個一歲，瞧著跟章哥兒打鬧雖然有點魯莽，又有些脾氣不好，但是也是個知道分寸的好孩子，能跟家里姊妹玩到一塊去。就怕這個羽姐兒！進門就八歲了，沒有啟蒙過，性格也早已經(jīng)成型，她又是第二個孩子，沒得到過生母什么關(guān)注，親眼看著自己的娘變成姨娘，要給人低頭服小不說，自己也矮了姐妹兄弟一頭。她有次望著大兒媳的眼神，我瞧了都有些害怕！”

　　祖父就勸：“我看夫人你就是操心太多，看你不管家事后反而精神都差了，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才行。大房的事你就別管了，我會提點大郎幾句，他如今也算是仕途無望了，不過還好有安哥兒在。澤哥兒本性不壞，我講些什么他都能懂，并非是那愚鈍之人，明年我也讓他下場試上一試。至于羽姐兒，她今年都十一歲了，再難養(yǎng)也不過費些米糧養(yǎng)個幾年，再尋個好人家就嫁出去了，有你和劉氏拘著，再學(xué)些刺繡廚藝在院里待著，能翻出什么花來？”

　　祖母聽了只是嘆氣，“你啊，還不懂內(nèi)宅這些彎彎繞繞?！?p>　　王念念也不懂，無論從前還是現(xiàn)在，自己只要努力就能活得很好，她也愿意給努力的人一點機會，于是對蕓娘道：“母親，反正我們也不缺料子，給王苗苗也做一身唄！她上次射箭得了師傅夸獎，小八不服，很是努力了兩個月，現(xiàn)在小八射箭已經(jīng)是我們中最好的了！”

　　正氣憤不已的蕓娘失笑，轉(zhuǎn)頭教訓(xùn)女兒：“什么小八小八，這是你弟弟！總改不過口來！”

　　又道：“算了，我再拿匹料子給苗姐兒也做一身，安安心心一起在這里玩半個月才是正經(jīng)。”

　　王念念嘿嘿一笑，拿了個削好的菜瓜放進嘴里吃。

　　一旁的王筱盈想了想，自家姐妹和睦總是好事，于是商量母親：“娘，等會我去陪五妹妹做針線吧？看她用的帕子針腳密集，比我的手藝好上許多，說不定她有我不知道的絕活呢，兩個人互相交流也能進步更快?！?p>　　“好好好，都依你們！”

　　蕓娘看著兒女們，心中酸酸麻麻，還好，孩子們都沒長歪，不知道將來二爺回來看見了會不會感到安慰？

　　前兩個月陳進之派了劉黑牛回來一趟，告訴蕓娘有人在折劍死后還見過父親，問他在哪里見過他又答不上來，只說西山的山里。

　　但王家人又重新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