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有的丫鬟到了年紀被主家放出去也不愿意離開。
是身份問題？是怕不適應(yīng)外面的生活？還是真的對主家感情難以割舍？
王念念相信有這種人。
趙粉姐姐就是一個，從她身上能看出是對母親感情很深，又憐惜母親身邊沒個丈夫還帶了三個孩子，自己家里又沒人了不愿意再離開。
姚黃也是一個，即使她父兄賺了錢她也不肯走。除了對主人家的感情之外她還因為對自己舅舅暗戀失敗，傷心失意留下的。王念念雖然不理解這種情感，但是尊重。
可柳兒明顯不是這兩掛的，甚至是不搭邊。
王家?guī)讉€孫輩身邊的大丫鬟，平時院里做粗活有婆子，跑腿有小廝和小丫鬟，自己穿著綾羅與少爺小姐同進同出，同吃同住也不為過。
手里有積蓄的丫鬟過得當然比嫁了外面差不多身份的男人好。
于是在南邊，自梳漸漸流行開來。
所以祖母給大堂哥找個通房才引起了王家適齡的丫鬟圈這么大震動，居然連姐姐身邊的大丫鬟都聽說了，還起了心思。
不知道其他院子里的大丫鬟會不會都這么想？
亦或者，是那位喬姨娘的一步登天讓她們覺得自己未來可以不一樣？
大康朝，富貴的人家家里都有些隱秘的規(guī)矩，就如這個成親之前的通房，那是為了新婚之夜男子不在妻子面前丟人而設(shè)。
而祖母沿襲了大戶人家的這個規(guī)矩。
那個柳兒如此做派，總歸是惹得疼愛自己的姐姐傷心了，一聲聲質(zhì)問都透著心酸。陪伴自己近十年的丫鬟還要求去給自己大堂哥當通房，姐姐也覺得很丟臉吧？
難怪自己手指傷了要懲罰丫鬟不說，還說出“奴大欺主”的話來。
可偏偏之前在給母親請安的時候，自己愣是沒在她臉上看到半點傷心的痕跡。
十三歲的姑娘已經(jīng)漸漸學(xué)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了......
母親都還不知道，知道后也不知道會怎么處理？自己要不要為姐姐做點什么？
留香見小姐出神，也不打擾她，靜靜給她添了茶。
王念念回過神來，看綠珠和秀雅在咬耳朵，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了：“好了，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等明日去看看姐姐的態(tài)度再說?！痹谒齻兡樕涎惨曇环?，語氣鄭重道：“你們將來我都會安排好，萬萬不可在我安排之前做出這種沒志氣的事來！”
幾個丫鬟心中一凜，異口同聲道：“我們一輩子都跟著小姐！”
王念念失笑，直道知道她們的心意，讓她們都下去忙。
留香看著時機正好，把人喊齊到廳堂訓(xùn)話。
王念念在東稍間聽見了幾句，心中暗暗點頭。果然拒絕了母親重新給自己安排人手進來，破格提拔了留香當大丫鬟是對的，她沒辜負自己從小的栽培和信任。
又看了會縣志，等到母親帶著姐姐回來，西跨院的院門落了鎖，母親在甬道和姐姐分別后進了秋思居讓宋婆子落鎖的動靜，便安心洗漱歇下了。
又痛痛快快補眠直到天光大亮。
清晨，幾聲歡快的鶯啼伴著雨兒蒙蒙，風(fēng)兒沙沙。
南來的風(fēng)也把個廊下的幾株帶苞的山茶花吹得開心地在手舞足蹈，迎著滴落的細雨舒展了嫩芽，用綠油油的身體去擁抱春天的到來，等待著時機綻放嬌艷的花朵。
王念念就在這清冽的空氣中睜開了眼睛。
細細想過今日的安排，復(fù)習(xí)從前學(xué)過的知識后，王念念掀開了被角。
整個西廂房的人開始有韻律地行動起來。
半個時辰后，王念念舉著油紙傘站在杏花居院門口，猶豫了一瞬，還是讓秀雅去拍了門。
進去之后，感覺到三面房屋的靜謐，讓秀雅賞了開門的婆子兩個銅板，自己把傘遞給婆子往前面走。
天井的檐下斷斷續(xù)續(xù)在滴水，“滴答”在天井中央的水缸中，“滴咚”在地上的溝渠水洼里，發(fā)出煞是好聽的節(jié)奏，又伴隨廊上回蕩的細小腳步聲，既空曠，又悠遠。
也撫平了王念念微微有些浮躁的心情。
東廂房很安靜，就一個在刺繡的小丫鬟，見到王念念趕緊起身行禮，王念念招手示意她坐下，看了一圈直接去了正房。
正房的東稍間內(nèi)，秀雅還未打開門簾，就能聽見房里有算盤珠子的碰撞聲傳來。
待打了簾子，王筱盈正小聲念著九歸口訣，握著算盤在和小陳嬤嬤對比賬本，桌前巧兒拿了另一把算盤在算賬。
王筱盈百忙之中抬頭看見妹妹，嘴里繼續(xù)不停，待算完一句才抽空說道：“妹妹來了，坐，巧兒去倒茶。”撥動算盤的手指不停，又繼續(xù)低頭與陳嬤嬤對賬。
王念念道：“我無事來坐坐，姐姐先忙?！睆纳迫缌髯谝慌缘囊巫由?，又接過巧兒端過來的蜂蜜杏花茶，乖巧地捧著茶杯小口小口地抿著，認真看著姐姐算賬。
今年姐姐開始學(xué)打算盤，學(xué)得還蠻認真的，看來沒被昨日的事情影響。
或者是姐姐覺得，手里有比跟個丫鬟置氣更重要的事情做？
跟了自己近十年，遭受從小親如姐妹般長大的貼身丫鬟背叛怎能不讓她傷心呢？
王念念仔細看著姐姐的臉色，果然，白皙紅潤的皮膚，眼圈有些紅腫，眼瞼還微微地泛著青色。
姐姐昨晚也沒睡好吧！
居然鬧著當通房，也不知道柳兒是個什么下場？
不過這終究是姐姐的屋里事，如果沒有求到母親面，連母親都不能隨意插手，自己就更不好越疽代苞幫姐姐出氣了。
待王筱盈算完一頁的賬目，這才有空跟妹妹閑聊幾句。
王念念看著桌上的算盤，銅制的新算盤精致可愛，便與姐姐談?wù)撈鹁艢w口訣來。
跟好奇貓似的問了口訣的算法，又故意答錯幾個問題惹得王筱盈捂嘴直笑，王筱盈仔仔細細教導(dǎo)妹妹正確的答案，兩人說了好些話。
直到綠珠來請，說王大管事帶工匠到了，王念念這才跟姐姐告辭。
等妹妹走出院門了，王筱盈才回過神來：念姐兒這么一大早到底來干嘛？總不可能是來學(xué)算盤的吧？她又不知道自己正好在算賬！聽奶娘說，昨日自己去請安的時候，綠珠來過......
心里想到那個答案，王筱盈不由眼眶微熱，全身都被這股情感烘得暖洋洋的。
瞬間心情好了不少。
用比平時要大許多的聲量吩咐屋子里的人：“快趕緊把這些算完了，今日早些用午膳，我要好好睡一覺！”
念姐兒才是自己的親妹妹，何必為了個外人徹夜不眠呢？
小陳嬤嬤看著就松了一口氣，笑盈盈應(yīng)是，巧兒與收拾茶盅的蘭香也高興起來。
這邊的工地游廊上，王念念讓王大總管當個中人，與石韋、劉全簽訂了合同。又跟老彭父子招呼了幾句，告訴自己要的東西什么樣式，最后給了他倆十幾張圖紙。
又讓石韋、劉全配合老彭父子，一起把房子建好，有不懂的盡管派人來秋思居問。
帶著秀雅回了秋思居。
王念念梳洗一番，換了外出的衣裳，把那個金鑲彌勒佛玉佩也戴在胸口。
站在玻璃鏡前，身材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一身櫻草色襖裙，梳了個三髻頭，用紅綢綁了，插上一只輯珠琉璃發(fā)釵，襯著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大大的眼不笑也柔，怎么看怎么覺得可愛。
王念念欣賞了一番，把三個丫鬟都帶出了門。
趙粉已經(jīng)在廳堂等著了，見她出來眼里驚艷，夸了幾句七小姐的衣飾又道：“還好留香這丫頭是個細心的，辦事奴婢也放心，這身打扮竟是一點錯處都沒漏。三個丫鬟您都可以帶著，奴婢備了兩輛馬車，都已經(jīng)在側(cè)門等著了?！?p> 不愧她跟夫人身邊的人取經(jīng)，又送出幾雙鞋子才定好小姐出門的行頭，留香抿嘴笑盈盈說了聲“謝趙粉姐姐夸獎！”跟在小姐身后。
三個丫鬟都穿上了比平日里還漂亮的衣裳，準備跟小姐出門。三個還未留頭的丫鬟都艷羨地看著她們。
王念念對趙粉點點頭，帶著人跟在趙粉后面去給母親辭別。
蕓娘還是有些不放心，怕說多了耽誤了時辰，又給她塞了一百兩銀票放荷包里給留香拿著，這才帶著女兒去給夫人請安。
小姐第一次單獨出門，必須跟家里的長輩報備一聲以示尊重。
崔氏仔細問了情況，見都妥帖，一路囑咐到四逸堂的院門口才放孫女離去。
這下子，大半個王家都知道七小姐要出門了，聽說還是為了家里的鋪子。
一路走到前院，伴隨著恭維的問候，王念念從側(cè)門出去，進了前面一輛帶有王家標志的馬車。
黑漆平頭的車廂，跟出遠門的大馬車完全不同，車廂小而精致，低矮的坐凳上鋪了半新不舊的赭色錦墊，秋香色的門簾一角還掛了縷空的香囊，掀簾間暗香浮動，看來是專門給府里女眷上街才用的。
車廂里本身只能坐三個人，但是留哪個丫鬟去了后邊都怕她們不開心，仗著自己和秀雅身體小，四個人擠著坐了，倒也不算太難受。
只姚黃夫妻坐了后面一輛，母家兩個護衛(wèi)騎馬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