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又不是只有一只手，王念念奇怪地看著她，“我當然是用左手啊，正好鍛煉一下自己能努力到什么程度去。”
留香驚愕不已，突然有種自己在浪費光陰的愧疚感，把在一旁繡花的綠珠也叫了來，說一起去練字。
秀雅忙著做鞋，就不去打擾她了。
三個人沿著回廊去東廂房的小書房。
路過正房的時候，陳嬤嬤正帶著丫鬟抱著個包裹出門來。
見到七小姐經(jīng)過，陳嬤嬤一呆，脫口而出：“七小姐是去書房嗎？二奶奶她這幾天歇在四逸堂，讓我來拿點日常用品。”說完覺得不對，又補多了一句：“大奶奶也住在了四逸堂，因為夫人年紀大了，叫了兩個兒媳去作陪?！?p> 這些自己早就聽說了，陳嬤嬤特地解釋這些做什么？
王念念有些疑惑。
不過自己也有心虛不能見人的手，愣了一瞬笑著應(yīng)是，“母親和大伯母都很是孝順。”又問陳嬤嬤，“對了，不知我可否讓小廚房做些吃食給祖母和母親送去？”
陳嬤嬤想也沒想拒絕了，“家里現(xiàn)在主子不多，這幾日統(tǒng)一采買到后院大廚房，由大廚房分配。夫人太太們都在正院，所以東西跨院不讓單獨開火?！?p> 不過想到二奶奶也不會拒絕給女兒做些零嘴，看著有些失望的七小姐又道：“不過我們西院的廚娘您還是可以用的，要不您告訴奴婢要吃些什么，如果是我們廚娘之前做過的，奴婢讓她們?nèi)ゴ髲N房做了來？”
還可以這樣！
王念念越發(fā)覺得這是王家興旺之后的規(guī)矩制度和人員整改，笑著道謝，“那就多謝嬤嬤了，我以前讓于李氏做過，她那兒有方子。您讓她多做些鴨脖子，給四逸堂那邊送些，再送些給姐姐們，余下的便拿到我這兒來?！?p> 陳嬤嬤應(yīng)諾，拿了七小姐要單獨做菜額外給的二兩銀子，兩人說了幾句閑話，陳嬤嬤打傘離去。
小書房里，王念念寫了幾個十分努力卻依舊如狗爬的大字，欲哭無淚。
又要重新來過了！
又寫了幾個簡單的字，看著握筆都不順暢的左手，王念念突然福至心靈，為什么一定要跟右手學會同樣的字體呢？自己完全可以依照左手這不足右手的穩(wěn)健去學行、草書?。?p> 只是再臨文徵明便有些不合適。
王念念想了一會兒，仔細對比過二王和米書的區(qū)別，終于決定先重點臨米芾的蜀素帖，之后再臨其他，讓左手專門練大字。
說干就干。
一連三天，王念念抽出所有時間在小書房練字，畢竟有底子在，左手寫的字漸漸如稚童描紅，寫出的字體也漸漸隨心所欲。
抽空就運動左手，在虛無的空氣中描出字的筆畫順序。
第三日傍晚，陳柏送凌香回來了。
凌香站廳堂里，目不斜視被四逸堂送來的婆子旁聽著，語氣愉悅告訴王念念，“相公已經(jīng)把許家坳那邊得到的種子種了下去，又在藥鋪里收了十五兩銀子還沒炮制過的花椒種子，也種了下去。再過半個月就能知道發(fā)芽率怎么樣！他半個月后會過來一趟，七小姐您也該準備寫信給您外家，說莊子上的事了?！?p> 見事情順利，王念念聽了心中踏實許多。
只是這事急不來，得等母親有空回來才行，道了聲：“好，今日我便跟我母親提一提?！?p> 又問起凌香來：“你怎么樣？前段時間累著了，這幾天可休息好了？”
凌香有些羞赧，明知道小姐不是這個意思也忍不住臉紅起來，“我不累，我娘以前總是忙碌到午夜，我在府里可比我娘那時輕松多了。家里也一切都好，相公還跟我說等小姐您的店鋪也管起來了，他就專門在附近佃個小房子住下，幫您跑跑腿。還讓我每個月去那兒歇歇腳，不用每次趕回那么遠的村里去?！?p> 王念念很滿意他們夫妻的務(wù)實，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凌香最后狀似奇怪地問王念念：“怎么西角門現(xiàn)在還要搜身才能進了？莫非府里出現(xiàn)了偷盜......”又在那婆子大聲呵斥“放肆！不許胡說！”中停下了嘴。
王念念被這音量嚇了一跳，看著她，神色便有些不虞。
不過一個專司灑掃的婆子得了崔嬤嬤吩咐來了秋思居，手握些權(quán)利便在秋思居里作威作福。不僅對來拿漿洗衣物的小丫鬟們又兇又嚇，鬧得自己在小書房都能聽得見哭聲。聽留香說還弄壞了自己的裙子，得了留香訓誡還依舊我行我素。
昨天看于李氏提了食盒過來跟防賊似的，還粗手粗腳打翻了碗碟。
想起那盤沾了泥水丟棄的麻辣鴨脖王念念就心疼不已，忍下了怒意沉聲道：“王嬤嬤，我還在呢！”
王嬤嬤訕笑著低了頭，“七小姐，是她渾說話?！?p> 你在又怎樣，自己只是按崔嬤嬤吩咐的看住秋思居的院門，老爺小時候被老太爺追著打都看見過，還怕你們幾個小姑娘。
王念念見那王嬤嬤雖然低了頭，但還是能看出神色間有些不以為然。
“我看你才是放肆！我們七小姐都還沒開口，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份？”結(jié)果留香見了更快出口教訓她，“也是，您年輕的時候可能并沒有通過這些規(guī)矩，不知道這些禮儀?，F(xiàn)在你看清楚了！”
她指著凌香，口齒伶俐接著道：“這位是我們小姐從前的大丫鬟，莫非您老在四逸堂灑掃院子的時候沒有見過？凌香給您派發(fā)打賞的時候也沒接到過嗎！”最后語氣也變得不滿。
罵人揭短，這位王嬤嬤臉雖然黑峻峻的，也看出來有些泛紅了。
她雙手捏住衣角音量小了點：“老奴不過聽令行事罷了，不能讓人在小姐面前嚼舌根。她確實是說了二奶奶的安排和府里的事，奴婢自然是要提醒她幾句的?！?p> 雞同鴨講。
王念念啼笑皆非，想著這位嬤嬤有些耿直，不想再為難她了，這根本就是在難為自己?。?p> 抬手攔住了還要上前教訓的留香，“算了，你何必與她置氣，讓我說幾句吧?！?p> 留香退去了王念念身后，凌香見了也與她們站到一起，欲給小姐撐氣勢。
王念念只管盯著那王婆子瞧，并不出聲。
六十出頭的年紀，手腳倒是挺靈活的，看起來身體非?？到?。
王婆子見這位七小姐高高提起又輕輕放下了，不免好奇，眼神在她們身上梭了一圈又低下頭。
心中掂量著：自己可是府里的老人了，家里那口子更是在舊居就伺候老太爺，自己這么大年紀留在這里，就是因為老太爺規(guī)定必須給家里的世仆養(yǎng)老。左右不過被小姑娘訓誡幾句而已，一會兒就過去了。
感覺自己在被注視，王婆子又抬了一下頭，見那七小姐正面色和煦看著自己。
左右瞧了瞧，自己身上分明沒有什么不妥。
直到王婆子又開始捏衣角，王念念才不緊不慢和王婆子道：“嬤嬤既然是聽令行事，那我現(xiàn)在就明明白白告訴你。從現(xiàn)在起，我的東西你不要上手去碰，我的人不必你來教訓。你刮壞了我新做的裙子又把我的吃食撂倒在地，現(xiàn)在還來教訓我的丫鬟，我見了你如此行事，非常不滿意?！?p> 直到話說完語氣都沒有變過，但是聽在王婆子的耳中卻是連心跳都加快了，又遲遲等不到她不滿意會怎樣，下出結(jié)論來。
王念念停頓一下，嘆了口氣，聲音很輕又像是在問自己，“祖母那邊可能抽調(diào)不出人手才派了你來，我又沒法換了你......”
語氣顯得十分苦惱。
王婆子聽了就覺得有些熱。
再看那七小姐，已經(jīng)開始端了茶盅在喝茶了！
拿出衣袖擦了擦人中上面冒出的細汗，王婆子正想說些什么辯解過去。
可這些事確實是自己做過的，如何辯？應(yīng)下吧，西院連個小丫鬟都能隨便拿出幾個銅板來，自己還怎么得外快？
見王婆子還在躊躇，難道自己說得還不夠明顯嗎？
王念念索性連最后一絲尊敬都懶得給，直言道：“我想，嬤嬤您并沒有得到崔嬤嬤給的這些權(quán)利做我的主吧？還望你好好做自己的事，不要再過來冒犯我，不然我直接領(lǐng)了你去崔嬤嬤面前，問她到底是我說話管用還是你說話管用？還是說，我母親不在，秋思居現(xiàn)在由你來做主了？”
說得這王婆子高大的身軀一顫。
被七小姐告狀到崔嬤嬤面前，那自己的后果就不一樣了！
說一個奴才當主子的家，給個不服管教的罪名就要被打一頓或丟回莊子養(yǎng)老。
世仆也只是個奴才，再怎么也大不過主子去，自己將來還怎么享受府里的好待遇？
四逸堂連跟自己多說話的人都沒有，早聽說她們都愿意把孫女兒丟到西院當差，自己被派來后果然如此，加上這個院子里的人都恭恭敬敬待自己，可比當個灑掃受人尊敬多了！誰在這里進出不說句辛苦了？連那二奶奶的奶娘都對自己笑呵呵說好話，給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