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我姓袁
李清其實在寫劇本的時候就在琢磨袁烈這個角色。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想要什么。
我們說過,在構(gòu)建角色心象的時候,往往是要從自己本身出發(fā)的。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找到自己和角色的共通點,然后以此為基礎(chǔ)去轉(zhuǎn)化,最終生活成角色本身。
所以一個相同的角色到了不同的人手里,往往會有不同的演法,不同的形象。
李清在構(gòu)建心象的時候,賦予了袁烈一個內(nèi)核,兩個詞形容:孤獨、驕傲。
從小父親被殺,拜仇人做義父,自己唯一的親人還嫁給了仇人的兒子。
簡直荒唐!
荒唐到可笑。
他可以原諒妹妹,因為妹妹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親人,是那個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傻樂的小豆丁。
但也正因為這份原諒,讓這個世界從此只屬于他自己。
那個背負著仇恨長大的小孩兒自此兩手空空,一無所有。
那么他的驕傲又從哪里來?
他的資質(zhì)比不上蘇燦,只能算是中人之姿。
從小到大他所追求的往往沒有蘇燦做的好,他最終拿到手里的東西,只不過是蘇燦不要的。
他憑什么驕傲?
李清曾在《一日談》里寫道:當一個人的內(nèi)心不夠強大,他在遭受痛苦,乃至一無所有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去尋找一種支撐,比如說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哀的自負。
我是世間的獨一無二,就連我的痛苦也是獨一無二。
這份驕傲是他內(nèi)心唯一的支撐。
為什么不是仇恨?
因為仇恨會動搖,會淡化。
驕傲不會。
心象構(gòu)建完成之后,李清在表演的時候就完全是如魚得水。
一個孤獨而驕傲的人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
他的腰背一定是挺直的。
將軍趕路,不語小鬼。欲成大樹,不與草爭。
所以他私下里清冷漠然,在【小鬼】面前卻應(yīng)該是溫和的,要常常帶著笑。
那么王見王的時候,又應(yīng)該是一個什么狀態(tài)呢?
“義父!”
李清設(shè)想過這一幕,他想著自己見到這位殺了自己父親,卻又把自己養(yǎng)大的人的時候應(yīng)該是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
是摘下溫和微笑的面具,冷臉示人,漠然疏離,還是該面露冷笑,殺意凜然。
直到現(xiàn)在,他真的見到了蘇萬坤。
他騎在高大的白馬上,身后是被拆掉的院墻和執(zhí)刀持槍的屬下,懷里還抱著對方唯一的孫子,他居高而臨下,俯瞰著這個恩仇交雜,自己一直仰望著他背影的男人。
他忽然有了些不一樣的感受。
對方老了。
那個男人胡須花白,眼神里再沒有曾經(jīng)的意氣。
他看著自己,如臨大敵。
李清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暢快的爽朗大笑,也不是平時掛在臉上沒有溫度的微笑。
他臉上的肌肉牽動著嘴角,眼神里有些自嘲,繼而又很快斂去。
陽光打在他臉上,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溫暖起來。
身上所有的棱角和鋒芒瞬間收斂,冷意消融。
他好像是一個歸家的游子,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把孩子遞給了身邊的周訊,這才快走了兩步,走到蘇萬坤面前,笑著拱手道:“義父,我回來了?!?p> 扮演蘇父蘇萬坤的也是一位老演員,金牌配角梁家仁。
梁家仁看著李清臉上的笑,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他也不自禁地露出了笑,伸手想要拍拍對方的肩膀:“哈哈,你回來得正好,大家都念著你……”
他的眼神越過李清的肩膀看到了被拆掉的院墻和那群執(zhí)刀持槍的兵卒,臉上的肌肉仿佛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下意識收回了自己的手,嘴上卻還在說著未曾說完的話:“知道你回來,大家都高興好幾天了?!?p> 李清看了一眼對方收回去的手,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又掛上了以前的微笑,腰背重新挺直,雙手后負,笑道:“我想起對義父的恩情未還,有幸在戰(zhàn)場上不死,就是為了見義父一面?!?p> 梁家仁聞言眼神落在被周訊抱著的孩子身上,微微閉上了眼睛,手里撥著佛珠的動作驟然停頓下來,嘆道:“我老了。渾身的老毛病。”
他舉起了手中的佛珠,眼神看著珠子道:“我啊,現(xiàn)在只能每天念佛,盼著你平安回來?!?p> 李清終于嘴角微挑,露出了一抹冷笑,看著對方手中的佛珠輕聲道:“哦?是嗎?”
梁家仁見狀重新看向他:“來吧,我們父子倆應(yīng)該好好地聚一聚?!?p> “來!”他說著轉(zhuǎn)身頭前帶路。
李清信步跟上。
“大人!”鐵姬也跟了上來。
李清豎起一只胳膊擺了擺手,柔聲道:“等著?!?p> “是!”
梁家仁扭頭見到這一幕,眼神看向了周迅懷里的小孩兒,對他笑了笑,滿是眷戀和不舍。
“爺爺!”小孩兒對他招了招手。
梁家仁微微點了點頭,又看向周訊,眼神微微停頓,下一秒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笑意斂去,卻少了些憂慮,干脆地轉(zhuǎn)過頭,向著內(nèi)宅走去。
……
內(nèi)宅。
“殺你爹的是我一人。蘇燦一直待你像親兄弟,小英更是你的親妹妹,你就放過他們一家三口吧!”
李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義父,你怎么那么小看您的親兒子?”
梁家仁聞言終于露出怒色:“你爹殺戮太甚,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你……”
“義父~!”李清拉長了尾音,“您真的老了!”
他轉(zhuǎn)身正面著梁家仁,臉上在笑,眼神里卻盡是冷意:“您在害怕?。俊?p> “我蘇萬坤一生頂天立地,俯仰無愧于人,我怕什么?我可以告訴你,殺你爹,我從不后悔!”
“是嗎?”李清毫不動容,甚至笑得更燦爛了些,“我本來想著,如果你能求求我,念在你把我們兄妹養(yǎng)大的份上,我說不定會手下留情的?!?p> 梁家仁臉上表情一僵,怒色逐漸斂去,他看著面前笑得陽光燦爛的李清,只覺得一股冷氣直竄脊梁骨,眼神閃爍了一下,帶上了兩分哀求:“烈兒……”
“我姓袁?!?p> “袁烈,我可以死,一命抵一命,也算是我的報應(yīng)。但是我求你,求你放過蘇燦他們一家三口吧。我會自己了斷,讓這段恩怨就此終結(jié)。”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