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表,時針指在了十一點的位置。
我狠狠的吸了一口煙,白色的煙霧在空中飄散,在我眼前化作一片縹緲的云,漸漸的和藍天融為一體,我喜歡看云,看它肆意的在天空中寫下自己的心情,讓我可以展開無限的遐想。
我是余路,今年三十歲了,網(wǎng)吧的一把大火讓我變得更成熟,也許是老天爺不想餓死我這只瞎家雀,后來的幾年順風順水,公司的生意也穩(wěn)中有升,不說是小康,至少也是夠吃夠喝,門臉換成大房子,還請了四個小兄弟當員工,我和文利徹底墮落到了老板階級,文利前兩年結了婚,現(xiàn)在正醞釀著生產(chǎn)下一代,我呢,還是一個人無所事事,游手好閑的過著二百五生活。
“余路?!鼻宕嗟呐曧懫稹?p> 我收回了迷茫的眼神,路邊聽著一輛高檔轎車,約我的人正在向我招手。我又使勁嘬了一口煙,把煙頭掐滅在果皮桶上,慢慢走了過去。
“美女,你遲到了足有兩個小時,你就不怕我走了!”我拉開車門鉆進車子,不滿的發(fā)泄著等待的怨氣。
她笑得十分好看,大大的眼睛彎成月牙,睫毛忽閃忽閃的,整齊的牙齒讓我想起了牙膏的廣告,她叫云,是個不入流的文藝工作者,我和她是通過另外一個朋友認識的,之前留過電話,但僅限于問候性的群發(fā)短信,我對她的耿耿于懷是因為她的美麗,我從沒見過這么美的女人,所以她的電話號碼一直留在我的手機里,不曾刪除。
這次是她主動給我打的電話,說有事找我,我本來就是一個愛湊熱鬧的人,再加上對她的印象自然會來赴約,見見面就不會少塊肉,如果真能給人家?guī)蜕厦?,那不也是挺好的一件事嘛?p> “你不是沒走嗎?”她攏了攏鬢間的頭發(fā)。
她的手指修長,指甲修正的很漂亮,指尖上五朵小花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竟有些失神。
吞了吞口水,我才說:“你是不是料定了我會等你?!?p> 她笑著不說話,遞給我一瓶飲料,淡淡的香氣也飄進了我的鼻子,是玫瑰花的香味,我下意識的吸了下鼻子,是我喜歡的那種若有若無的感覺,多了太過妖冶,少了又寡淡無味。
“喜歡嗎?是不是很好聞?!?p> “喜歡,呃!我是不是特輕???”
“不算吧,據(jù)我的了解還不算?!?p> “小姐,您約我出來是有什么打算?”
我心里暗忖,你了解我?我們好像沒那么熟吧,我也不想和她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我喜歡直來直去,她找我應該不是敘舊的。
“你不覺得我們需要先互相了解一下嗎?就這么直奔主題了?”
“別鬧,我這人傻,腦子慢,我怕再和你待會我就該把持不住了。”
“呸,原來我怎么不知道你這么貧!”
“大姐,咱們才見過幾次?說過幾句話?你也真夠膽大的,就敢這么來找一個自己不認識的人?!?p> “誰說不認識的,只能說不熟悉,不和你逗了,我請你吃飯,一邊吃一邊說吧,是真有事找你幫忙?!?p> 我在心中嘆了口氣,女人心實在琢磨不透。
我擰開飲料瓶,還沒送到嘴邊就被她一把搶走,她笑著對我點點頭:“新做的指甲怕弄壞了?!?p> 我狠狠的咬著牙,為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我發(fā)現(xiàn)我就是頭豬,在女人面前永遠蠢蠢的。
習慣性的摸出煙盒,看看她,又想放回去。
正開車的的她帶著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朱紅的嘴唇輕啟:“抽吧,我不介意?!?p> 盡管十分不禮貌,我還是點燃了煙,在前途未卜的時候難免會緊張,一緊張就需要用尼古丁調(diào)整一下狀態(tài),事與愿違的是當香煙被吸入肺里。我的腦袋更迷糊了,好像坐在云朵中間飄飄忽忽,她有沒有說話,我又沒有聽,我根本不知道。
車子開進了一家頗有名氣的中式菜館,身著唐裝的侍者把我們帶進了預定好的雅間,送上一壺清茶,就退了出去,我隨意翻看這菜單,這里的東西可真不便宜,那個都夠我肉疼的,再看她神情自若的樣子,應該是經(jīng)常出入這樣的場所。
我被她激起了好奇心,帶我到這么一個地方吃飯,再看她一身行頭,就那一個小包都夠我這一百二十多斤的身家了,她能找我?guī)褪裁疵??我偷偷瞥了瞥一直帶著微笑的她,心理上下打鼓?p> 要不怎么說貴有貴的道理,沒有花錢的不是,菜品一端上來就透著高大上,同樣的菜,在小館子和這里那是天差地別,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流口水的我二話不說的就動筷子開吃,那樣的美味就別提了。
“喂,你真的是為了出來吃飯的嗎?從進門一句話不說就顧著吃了?!?p> 我又夾了一筷子菜,才嘟嘟囔囔的說:“我怕一會兒你一說話,我就吃不下去了?!?p> 她撲哧樂出了聲:“你這嘴可真夠損的!果然和他說的一樣?!?p> 我像個白癡一樣傻傻的陪著笑:“誰說的?老孟?”
老孟就是夾在我們中間的那個朋友,每次想到他我就想笑,我和他的友誼是以喜劇的方式開始,對這個亦師亦友的老大哥我心里總有一份不一樣的偏愛。
我和老孟的初次相見已經(jīng)無從考證,但是我倆的建立深厚革命友誼的第一次,我深深地刻畫在腦海中,那是從一陣午夜兇鈴般的鈴聲中開始。
凌晨兩點三十分,手機在枕邊開始怒吼,即便我沒做虧心事,也被嚇得從床上蹦了起來,手機屏幕上閃爍著并不熟悉的名字,想來想去也不知道到底是誰,估計又是那個酒局上認識的損人,揉揉了亂糟糟的頭發(fā),心不甘情不愿的按下了接聽鍵。
“誰呀!大半夜的讓不讓睡覺了!”
“你都睡,睡了??!”
我先寫抓狂,這個點還有多少沒睡的?
“我要是睡了,誰在接你電話?。?!”
“那就好,來喝點不?”
“神經(jīng)?。〈螂娫捑蜑榱私形液染蒲??不喝,睡覺了?!?p> “別,別,別呀!”
“我說,你有沒有正事?沒有我掛了。”
“等,等,等等,你要是不喝就來接我一趟吧?!?p> 我最討厭的就是接酒鬼回家,一個一個的有多丟人就多丟人,聽著他醉醺醺的話,我又有點擔心。
“喝,喝,喝,咋不喝死你呢!你在哪呢?我接你去。”
他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隔著電話我都聞見他一身的酒氣了。
“我,我,我在大排檔呢!”
“等著我,真TM丟人。”
我氣哼哼的穿上外套,拿上包出門,喝成這樣的我見多了,十個人八個不會自己結賬,還有一個是別人給結賬,剩下最后一個是一直睡到服務員自己從他包里拿錢結賬。
凌晨三點的大排檔我就不用形容了,停好車站在滿世界煙熏火燎的路邊,叼著煙尋找自己的目標,手里的電話同時撥通。
“我到了,你在哪呢?”
“我,我,我在這邊呢!”
“哪邊?站起來,舉手,讓我看看?!?p> 聽筒里一陣挪椅子摔杯子的聲音,“我站起來了?!?p> 我環(huán)顧四周,沒有一個像的,突然我發(fā)現(xiàn)一個重要問題,電話里除了他的醉話安安靜靜,根本沒有大排檔這里的吵鬧聲。
“沒有,你到底在哪呢?”
“我要知道我在哪還給你打什么電話?”
“我靠,大爺我服了你了,你邊上有服務員嗎?給我叫服務員?!?p> 不大會兒功夫,在他的亂喊亂叫中,另一個人接聽了電話。
“先生您好,有什么事嗎?”
“你好,這是我朋友,丫喝大了吧?你們這是在哪呢?我去接他。”
“哦,我們這是在小廚菜館?!?p> 我暈,這孫子給我瞎指路,我在西邊,他在東邊,相距三十多公里,我真是倒了血霉了,非得接這么個電話給自己找事。
“好的,哥兒們您想幫我照看著點他,我這就趕過去?!?p> “您放心,我們會照顧好客人的。”
我是一邊開車一邊罵大街,這都什么事呀!
我終于在菜館見到了這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大哥,五十歲上下,不到一米六的個頭,閃亮的禿腦門,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兩只眼睛通紅通紅的,一身深灰色西服穿的歪歪扭扭,領帶松松的扯到一邊。
我剛扶起他準備離開,服務員把我攔了下來。
“先生,還沒結賬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還有這么一出,搭人搭功夫不說,還得搭錢,我就是個大傻帽!
好不容易把他塞進了我的車里,翻出他的手機,想從上面找到他的去處,這一看可不要緊,在他的通話記錄里全是剛剛撥出去的電話,原來碰上一個喝多愛亂打電話的,估計也就我一個傻傻的接了電話,還真過來接他。
我擦著腦門上的汗,這事簡直了!好不容易從他的通訊錄里找到一個很有眼緣的名字打了過去,沒辦法,姓孟攪得我不得安寧,做為朋友你們誰也別想消停。
對方的電話很快就通了。
“孟總,這么晚了還沒下班?”
“我不是孟總,我是派出所的,他喝多了,正散德行呢,你能通知他家里人回個電話嗎?”
“哦,可以、可以,我這就聯(lián)系,警察同志謝謝您了?!?p> 我靠在車門上看著后座攢成一團的老孟,心里腹誹,老總怎么了?喝多了也這德行,壞了,他可別吐我一車齁惡心的!
不到十分鐘,他家人就回了電話。
“喂?!?p> “警察同志,老孟怎么了?他身體不好,有心臟病,求你們別為難他,要是摔壞了什么東西,我們?nèi)r?!?p> 我冒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如果我到了他的這個年紀會不會有一個女人也能為我急成這個樣?那一瞬間的感動,讓我的心起了波瀾,連忙安撫著電話那頭的人:“您別著急,他喝多了,睡著了,您給我個地址,我把他送回家?!?p> 千人萬謝后我拿到了他家的地址,很快我就趕到了他家樓下。
遠遠地就看到一個女人帶著一個瘦瘦高高的男情人在路燈下焦急的張望,我把車停在了他們身邊。
趴在車門上,我舉了舉手里老孟的電話:“是來接老孟的吧,剛才是我打的電話?!?p> 青年有些詫異:“你是警察?”
我繞過車頭:“不是,我是他朋友,不知道他住哪,就想了這么個辦法?!?p> 女人連忙說道:“愣著干嘛!快把你爸扶回去,您怎么稱呼?謝謝您了。”
“沒事,手機拿好,他到家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走了。”
女人看著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嘴里一個勁的謝謝。
老孟軟軟的靠在兒子身上,嘴里嘀嘀咕咕念叨著,突然一歪腦袋,大堆的嘔吐物傾盆般吐到了我的車身上。
“來呀,再上一瓶?!崩厦细吆爸?p> 我心里暗暗罵了一句國罵,臉上堆著笑:“別誤會,不是我和他喝的酒,我就是來送他的?!?p> 不知道為什么,我有一種心虛的感覺,連忙開著車逃離了這里。
平淡無奇的幾天在我和文利的相互打屁中度過,直到我再次接到老孟的來電。
“什么情況?這還大白天就又喝多了?”我對之前的事耿耿于懷,忍不住開口抱怨。
老孟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啊,那天麻煩你了,對不起呀?!?p> “沒事,小意思?!?p> “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見一面?!?p> “這樣呀,行吧,那你就在路口等我吧?!?p> 我趕到約定的地點時,老孟已經(jīng)在等我了,他站在一輛黑色的奧迪車邊,還別說,沒喝多的他看著還挺有派頭。
我叼著煙,走到他身前。
他打量了我一番:“余路?”
“嗯,原來你也不認識我。”
老孟啞然失笑:“看你的樣子比我兒子大不了幾歲吧?”
“嘚,我?guī)兔统鲆粋€爹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事,我知道,我是開玩笑的,我這人不正經(jīng),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老孟笑著點點頭:“我們是怎么認識的?”
我使勁抽著煙調(diào)取著記憶中的碎片,然后狠狠地把煙扔在地上,用腳捻成了碎末:“重要嗎?”
“也對,不重要。”老孟從西服內(nèi)兜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這個拿著。”
我接過來,看看里面裝的是一沓現(xiàn)金。
老孟拿出手帕擦著油光锃亮的腦門:“這是那天晚上的飯錢?!?p> 這老家伙人還不錯,我?guī)湍敲炊嗪却罅说慕Y賬,他是第一個給我報銷的,其他的多是用一頓大酒代替,信封里錢之多不少,我數(shù)也沒數(shù)就扔進了自己的挎包,又伸出手,拇指、中指、食指捻來捻去做出還要的動作。
老孟一愣,“什么意思?”
“飯錢報了,油錢是不是也得報?”
老孟顯然沒料到我還有這么一手,略顯略顯慌亂的拿出錢包,摸出一摞有零有整的鈔票,我從里面抽出僅有的三張百元大鈔,給他留了一大把零錢。
“行了,夠不夠就他了?!蔽移财沧?。
老孟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余路呀余路,你可太有意思了,常聯(lián)系呀?!?p> 我也笑了:“只要不是后半夜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