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勸學(xué)還是“勸進(jìn)”?
就在丁原忙活了半天,帶兵進(jìn)城交接防務(wù)后,南城巷子中的何苗也到了緊要關(guān)頭。萬幸那些射來的箭矢并不是朝向他,而是朝向他身后的那幾個(gè)追兵。
一輪箭矢射過后,列隊(duì)的人中有一半停留在原地接著上弦,另一半放下弓弩抽出短刀,緩步上前,走到何苗身旁時(shí),一人開口說道:“車騎往后面走?!闭f罷,便繼續(xù)上前查看那幾人的死傷情況,
何苗不清楚情況,但人家剛剛才救了自己一命,于是他強(qiáng)忍疼痛,走到了上好弦的幾人身邊。待到提著短刀的人將那幾名宦官一一補(bǔ)刀后,才回來跟何苗見禮。
“車騎先行隨我進(jìn)宮見太后,如今只有宮里才安全?!?p> 原來這些人也是從宮里來的,但他們?yōu)槭裁匆獨(dú)②w忠派來的人呢?
何苗正準(zhǔn)備詢問,但精神一放松,身上創(chuàng)口傳來的疼痛幾乎要讓他昏厥過去。
剛剛說話的人看到何苗不對勁,這才注意到何苗腰間流出的鮮血,于是他吩咐屬下:“帶車騎走?!敝蟊娙艘黄痣x開了這里。
南城距離宮城不太遠(yuǎn),只是現(xiàn)在宮門被兵士圍住,無法通行。丁原帶來的兵雖然已經(jīng)進(jìn)城,并掌握了各個(gè)坊市和衛(wèi)尉的緊要位置,可宮城各門之前還是有兵士在和并州軍推諉。
救下何苗的人是走的密道出宮,密道出口就在南城。眾人進(jìn)入一所宅院后,由幾人先行入宮通知醫(yī)官,另有幾人去到崇德殿和長秋宮稟告太后和中常侍。在留下幾人在密道口看守后,其余人抬著何苗在這三四米寬的甬道中行進(jìn)。
何苗身上除了刀傷外,還有劇烈運(yùn)動后,傷口周圍出現(xiàn)的撕裂傷,所幸創(chuàng)口上沒碰到臟器,醫(yī)官在檢查完畢、清理完傷口后,給何苗的傷口敷上藥,緊接著,就是太后帶著中常侍們進(jìn)入了大殿。
屏退左右后,太后趴在何苗身邊啜泣道:“阿兄...還好阿兄命里有福氣,不然你我兄妹二人只怕要在陰曹地府才能相見了?!?p> 何太后嬌艷欲滴,雖在哭泣,可臉龐和身姿都美得不可方物。何苗雖想回話,但稍一用力,腹部就傳來鉆心的疼痛,忍了兩秒,略微適應(yīng)后,他才開口問自己的妹妹。
“你如何得知我處險(xiǎn)境?竟派人救下我。”
“阿兄這是什么意思,你我乃同胞兄妹,你怎可疑我?”
“我不是疑你,只是這...”
“這太巧了是嗎?”
何太后雖還在哭泣,可話語中已然帶有怒氣,一旁的張讓見狀趕忙開口道:“車騎莫要多心,我們派出去的人是為追殺趙忠,只是其中有一隊(duì)恰好救下了將軍。”
“阿兄若是不信,大可在傷好后就出宮,就留下你妹妹和侄子兩人受人欺凌吧?!焙翁笤捳f完便轉(zhuǎn)身要走,中常侍們趕緊勸住。
“你們?yōu)楹我窔②w忠?”
“趙忠此人不忠,投靠了袁氏,誣陷我等謀害車騎?!闭f話的是畢嵐,此人兼任掖庭令,掌管宮內(nèi)營造諸事,說話帶著些莽氣。
見何苗不答話,又是張讓出來解釋道:“前幾日我與車騎在府中遇刺,刺客不是被河南尹抓住了嗎?朝官們便以此為由,非要治趙忠死罪。太后與天子素知我等忠心,將奏章按住不表,本以為趙忠會感念太后與天子恩德,卻不曾想,他今日見兵士圍住宮門,竟然偷跑了出去,我等發(fā)覺后,只從他手下的口中得知,趙忠已經(jīng)出賣了我等,要與袁氏承認(rèn)是我等派人去暗殺車騎,還偽造證據(jù),將昨晚縱火燒毀車騎將軍府的罪名安到我等身上,于是便有了后頭的事?!?p> 張讓話音一轉(zhuǎn),又開口問道:“下人們找到車騎時(shí),車騎與趙忠左右在一起,敢問車騎是否知道趙忠行蹤?!?p> 這個(gè)說法雖沒有實(shí)證,可最符合何苗心中所想,要?dú)⑺娜丝赡苁且蛩匠穑部赡苁窃显O(shè)計(jì),甚至有可能是何進(jìn)出手。在如今京城的各方勢力中,只有宦官與何太后不可能非要置他于死地,如果真是宦官所為,與其數(shù)次謀害他,那不如直接對袁氏動手。
想到這里,何苗將今日所為和盤托出,包括在府中遇到刺客和見到趙忠,只是隱藏了去蔡邕家躲避的事。
說完話后,何苗忍不住詢問張讓道:“張公公的臉為何如此紅腫?”
張讓不敢跟何苗說,自己是在大將軍府受的罪,默然不語。
何太后聽到何苗的詢問后,心中的火又一頭竄起來,替張讓回答道:“就是你我兄妹二人的兄長所為,阿兄你說,為何有些人明明已經(jīng)有如此權(quán)勢,卻還要對我們孤兒寡母苦苦相逼,折煞宮人不說,還在宮門前殺得人頭滾滾。就算如此還不滿足,非要將我的人趕回鄉(xiāng)中,就連一點(diǎn)養(yǎng)老的財(cái)貨也不肯留?!?p> 何太后越說越起興,怒道:“若是將宮內(nèi)下人的積蓄全搬回大將軍府還不滿足,不如請他帶兵進(jìn)來,將這崇德殿內(nèi)的皇帝御座也搬回去算了?!?p> “太后萬不敢再說下去,奴婢們的性命和臉面事小,太后和天子為大,請?zhí)笤偃棠蛶啄?,待到天子親政再...”
“再怎樣?再誅滅國賊是嗎?”何太后將張讓不敢說的話說了出來。
這些人來此顯然不是為了抨擊何進(jìn),見何苗一直不搭話,又是張讓主動開口:“車騎與太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早外朝諸官已經(jīng)在討論車騎的謚號了,難道車騎就不知道那些人的用心?連帶兵逼宮的事情都能做出來,就算車騎明日就站在那些人身前,那些人也絕不會讓車騎活下去?!?p> 何苗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張讓再進(jìn)言道:“車騎之位僅在大將軍之下,都亭亦有一萬余車騎的舊部,只要車騎愿意,在太后和天子的支持下拿回兵權(quán),這洛陽城內(nèi)就再也沒有人敢威脅將軍了,太后和天子也不必再看他人眼色行事。”
“是不是先和大將軍分說為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大將軍收回成命豈不是更為穩(wěn)妥?”
“阿兄此言差異,我今日已請阿母去大將軍府中斡旋,可那人竟連母親的話都不想聽。”
何進(jìn)的生母已經(jīng)去世二十余年,何太后口中的阿母是舞陽君,乃何真續(xù)弦、何苗與何太后的生母,從法理上來說,舞陽君此時(shí)算何進(jìn)的嗣母。
“阿兄,何進(jìn)心里只有他何氏,根本不會管旁人的死活,只有阿兄與我是一母同胞、血肉至親,妹妹我除了能依靠阿兄,便再無能托付之人了!阿兄不管妹妹的死活,也要想想阿兄的侄兒??!”
能在亂世之中合理合法地掌握一支兵馬該是何等的臂助,何苗不是不知道,對于這個(gè)提議,何苗也不是沒有心動,但有很多問題他還沒有想通,比如投靠袁氏的趙忠為何要劫持自己?一直要?dú)⒆约旱挠质钦l?
自己的家中剛一著火,朝廷就急匆匆地宣布自己的“死訊”,何進(jìn)真的不知道嗎?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diǎn)就是,何苗清楚地知道何進(jìn)是被宦官殺死,之后才有的董卓入洛、群雄并起。太后與宦官這樣攛掇著自己去奪兵權(quán),是不是要借自己的手殺了何進(jìn)?
何苗無法從這些疑問中理清所有的線頭,此時(shí)若不慎之又慎,很有可能自己下一次就是真的死了。
何太后看何苗依舊不為所動,正想開口,卻見張讓給自己使了個(gè)眼色。何太后知道張讓的意思,于是在其他人的服侍下出殿回了長秋宮,只留張讓和何苗在殿里。
“車騎,你說修建這崇德殿得花多少工夫?”
“不知?!?p> “不瞞車騎,在下也不知曉。奴婢曾與畢嵐他們幾個(gè)修過西園,知道修筑這宮室得有何等花費(fèi)。這石頭得從兗州任城國嘉祥開采雕琢后,經(jīng)由河水入洛水送來京師。含徭役所耗錢糧,每塊青石運(yùn)抵洛陽折合百錢上下,十七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塊青石就需要兩千萬錢以上。
木料大梁則需要從九江、豫章送來,園內(nèi)的珍稀花卉由各地郡守贈獻(xiàn)。僅一個(gè)西園就如此繁瑣,這崇德殿所用之青石、木料、人力還是西園的數(shù)十倍。茲一動工,不說木料,僅石料一項(xiàng),兗州根本就供給不上,還需從蜀地、丹陽這等陸路調(diào)配石料。
積土成山、風(fēng)雨興焉,這宮室雖大,卻也是人力所及,一點(diǎn)一滴積攢下的。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不說生死悠關(guān),車騎哪怕不愿久居人下,也該另做打算。
車騎若懂我的意思,那皇城府庫中的甲兵就是將軍之青石,太后和天子之威望就是將軍之梁木,都亭一半的精兵和原上軍校尉蹇碩的五千余人就是將軍的役夫。
若還嫌不夠,只要將軍肯做此事,奴婢敢拿性命擔(dān)保,說動鮑信、夏牟兩部聽從將軍指揮。如此將軍麾下便能有三萬兵馬,足矣抗衡袁氏,大將軍和丁建陽亦不敢妄動?!?p> “丁建陽?”何苗從張讓口中得知了一個(gè)陌生的名字。
“并州刺史丁建陽已領(lǐng)并州軍萬余進(jìn)駐了洛陽。”張讓解釋道。
何苗又問:“董卓呢?”
“董仲穎雖帶了八千兵馬東進(jìn),但只有三千余人進(jìn)入京畿,如今他們應(yīng)該是屯駐在洛陽城西的幾陽亭。朱儁盧植這幫人雖與清流士大夫交往過甚,可行事與袁氏自是天差地別,終究還是心系社稷,不忍看到朝局動蕩。只要車騎與何進(jìn)、袁氏呈三足鼎立之勢,各方不敢輕動,這些純臣自會出來維持朝政。”
朱儁是城門校尉,頂著袁氏與大將軍府的命令,在函谷關(guān)攔下了董卓的五千兵馬,只放行了三千余人。盧植位列尚書,不僅是清流名士,還通曉詩書、政治、軍略諸事,名望甚高,劉備也曾師從于盧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