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衣人

　　宴席散了，天色已盡黑。眾人各自散去，兩名侍衛(wèi)打著燈籠陪他二人走出來，將他們引至各自廂房。沐晴云見與展昭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有些擔(dān)心地問引路的侍衛(wèi)：“我和展昭的房間隔得遠(yuǎn)么？”

　　那侍衛(wèi)只答：“姑娘，只有東西兩頭的兩間廂房了?！?p>　　展昭寬慰道：“沒事的晴云，這里雖在山中，但周圍都有王府的侍衛(wèi)嚴(yán)密看守，不用害怕。”

　　“哦。”沐晴云點點頭，既然展昭都說沒事，那一定就是安全的吧。

　　桌上燭火搖曳，沐晴云的身影映在窗上。她打開窗戶寸許，往外瞧了瞧，月冷風(fēng)蕭，樹影詭魅，幸而可見遠(yuǎn)處零零星星的火把，令人略微安心。關(guān)了窗，懨懨地準(zhǔn)備上床躺著，卻聽“破”地一聲，靠山壁一側(cè)的窗戶突然被踢開了，一人翻落進(jìn)來，她正要嚇得大叫，卻發(fā)現(xiàn)來人是展昭。展昭蹲身下來貼著墻根對她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沐晴云想了想，索性吹熄了燭火，摸索著慢慢朝展昭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卻被拉住了手腕，展昭小聲道：“我在這里?！彼炖繅ψ聛?。

　　沐晴云便也壓低聲音道：“你怎么來了？”

　　展昭道：“我看出煜王有意將我們分開，我猜是會對你不利，剛才假意沒有察覺，就是為了暗中過來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么?！?p>　　沐晴云道：“難道是因為我今日在宴席上揭穿他，他要報復(fù)我？”

　　展昭道：“可能不是?！?p>　　沐晴云道：“那是為什么？”

　　展昭道：“我還不確定，需要等等看?！?p>　　沐晴云道：“難道我們要一直這樣等著？”

　　展昭道：“不會等太久，你既熄了燈，若我猜得不錯，過不了多久他們的人就該來了。”

　　沐晴云道：“你的意思是，外面有人在監(jiān)視我？”

　　展昭道：“那是當(dāng)然，這是煜王的地盤，你我都是不速之客。你若困了就盡管打個盹，有事我叫你?！?p>　　沐晴云笑笑：“你特地來保護(hù)我，我怎么好意思睡覺啊，再說也睡不著。對了，我這次出來采買了很多山里的新鮮食材，有那養(yǎng)肝明目的，最適合你這樣經(jīng)常熬夜的夜貓子，回去以后我給你做點吃的補(bǔ)補(bǔ)，略表謝意?！?p>　　展昭在黑暗中也不知什么表情，只是摸摸鼻子，悠悠道：“也不是特地，算是查案的一部分吧。”

　　沐晴云忍不住一記白眼，雖然展昭看不見：“那你到底還要不要吃我做的菜？”

　　展昭輕笑：“要?！?p>　　沐晴云也不知什么時候就睡著了，頭歪歪地搭在展昭肩上。聽著她均勻綿長的呼吸，為了讓她睡得更舒服些，展昭又微微把肩往近挪了挪。又過了片刻，突然察覺屋頂瓦礫的幾聲細(xì)微響動。他垂首在沐晴云耳畔道：“醒醒，有人來了?！?p>　　沐晴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捂著嘴，展昭的聲音在她耳旁道：“別做聲?！边€沒來得及細(xì)想，就被展昭拉到床后。床的四周帷帳低垂，正好將他們隱蔽其間。少頃，只聽窗戶響動，似有人翻窗進(jìn)屋，輕微的腳步聲朝床邊逼來，越來越近。

　　沐晴云凝神屏氣，透過床幃的縫隙努力分辨屋中情形，只見一黑色人影在床前拔出劍來，道：“丫頭，你起來，我問你話?！?p>　　沐晴云望向展昭，不知如何是好。展昭卻忍笑輕輕地晃了晃床柱。

　　木床輕微傳出些聲響，那黑衣人果然以為床上之人已蘇醒，只是躲在棉被中不敢起來，便將劍尖抵在棉被上：“你只需要告訴我?guī)讉€月前在這山中，你與展昭救下的那個老頭子，后來去哪里了，我便饒了你?！?p>　　自然沒有人回答他。他等了一陣，正心生疑惑，卻見一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帷帳后閃身而出，卻是展昭，而緊隨其后走出的，則正是自己要找的沐晴云。

　　他心中大駭，但想到自己已易服蒙面，不致被認(rèn)出，隨即鎮(zhèn)定不少。

　　展昭道：“你是什么人？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不發(fā)一言，瞥了一眼房門，往后疾退幾步，欲要逃走。展昭緊跟其側(cè)，隨即交起手來，兩人打斗中破門而出。不過十余招，黑衣人便落了下風(fēng)。展昭看準(zhǔn)他的破綻，一招沖他面門而去，欲要令他現(xiàn)出真面目，他卻絕不愿暴露身份，全力避開后情急之中丟下一枚火藥彈，“砰”地一聲，火光頓起，濃煙彌漫開來，那人在掩護(hù)下終于逃了去。

　　展昭嗆咳不已，揮散了煙霧，此時一群王府的侍衛(wèi)跑來，那為首的侍衛(wèi)道：“適才我們聽到聲響，可是有刺客？”

　　展昭道：“是，已逃走了?！?p>　　侍衛(wèi)道：“小的們來遲，讓兩位受了驚擾，請多擔(dān)待。明日一早我便將此事稟告王爺?！?p>　　沐晴云此時也從屋中走了出來。

　　展昭道：“好，沒事了，各位請回吧。”

　　見眾人走遠(yuǎn)，沐晴云道：“你猜的不錯，果真有人來做鬼鬼祟祟的勾當(dāng)?！?p>　　展昭道：“是段飛。我雖沒看見他的臉，卻認(rèn)得他的劍?！?p>　　沐晴云道：“可是，我記得他的劍柄上有一顆很大的寶石?！?p>　　展昭道：“沒錯，那顆寶石太過醒目，他不愿暴露身份，所以行動前用黑布把劍柄纏起來了。他應(yīng)該沒想到我會出現(xiàn)，今日我曾與他短兵相接，所以剛才交手時認(rèn)出了他的劍?！?p>　　沐晴云道：“可是段飛為什么要追問那位老人的下落？而且怎么知道當(dāng)日是我們救了他？”不等展昭回答，她恍然大悟道：“哦，難道說他就是……”

　　展昭點點頭：“沒錯。今日晚宴時我曾留意和段飛一起跟在煜王身邊的人，他使的是一柄短刀，如今想來，這一刀一劍竟與當(dāng)日追殺老者的賊人所用的兵器一樣。本來這還不足以斷定段飛就是追殺老者的賊人之一，可是他方才慌亂中卻用出和上次的一模一樣的雷火彈?！闭拐牙^續(xù)說道：“江湖上懂得制造和使用這種彈藥的人并不多，算是霹靂堂的獨門秘技。早些年江南霹靂堂內(nèi)亂瓦解，門下弟子四散而去，若其中有人憑著這般本事另尋靠山，倒也是人之常情。”

　　沐晴云道：“這就奇怪了，他們是煜王的人，看樣子今晚的房間也是煜王特地安排的，以便威脅我說出老人的下落?？墒庆贤鯙槭裁礆⒁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呢？那老人明知你是開封府的人，為什么又不向你求救呢？”

　　展昭緊鎖眉頭：“這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

　　沐晴云苦著臉：“這里也太不安全了，那今晚還能睡覺嗎？”

　　展昭答得輕松：“能。他知道已經(jīng)引起我們的防范了，不會再來的，你放心睡吧?！鳖D了頓道：“我也回去了?！?p>　　沐晴云道：“你要回去？”這話一出她就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展昭不回去，難不成跟她睡一屋么？她雖有些怕，不過也不能和展昭孤男寡女共度一晚吧，何況展昭都說沒事了。

　　展昭果然道：“嗯，明天見?！?p>　　“哦，明天見?！便迩缭菩α诵?，裹緊了衣服回到屋里。

　　果然一夜無事，安然到了早上。只是沐晴云不知道的是，展昭就睡在屋脊后傾斜的瓦面上，直至天蒙蒙亮，才回了自己房里。

　　次日一早，用過早膳，煜王便親自出來送行，對昨夜展、沐二人受刺客驚擾之事頗有歉意。

　　展、沐二人唯有不動聲色，無憑無據(jù)，自然不能當(dāng)面指認(rèn)刺客就是段飛。

　　展昭言道：“多謝王爺關(guān)心，昨夜的刺客并未得逞，我和沐姑娘一切安好。只是展昭此番回開封府，還請王爺讓我?guī)ё咭粋€人?！?p>　　煜王挑眉道：“哦？是誰?！?p>　　展昭道：“包大人差展昭查辦鹿鳴山莊一事，皆因有山民狀告至開封府而起，昨日展昭和諸位都親見段飛打傷了山民，眾目睽睽，展昭既受命辦差，便不得不將段飛帶回開封府復(fù)命，還望王爺體諒?！痹掚m說得客氣，卻沒有半點商量的意思。

　　段飛此刻就在煜王身邊，慌道：“王爺，請王爺做主啊。”

　　煜王目光閃動，自有他的考量。

　　展昭又言道：“王爺尊貴榮寵，何必在包大人面前落個包庇下屬的口實；若段飛并未犯下大事，日后憑王爺之力，還怕不能保他出來嗎？不過例行公事而已?！?p>　　煜王一笑，轉(zhuǎn)身和顏悅色地扶起段飛：“你都聽到了？并非什么大事，你只管跟展昭去，過些日子本王進(jìn)京，自然保你出來?！B(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可莫要辜負(fù)了本王對你的一番栽培啊?！边@后一句有敲打之意，是讓段飛到了開封府也不能忘了對他的忠心。

　　“是，屬下明白了?！贝丝?，段飛只有認(rèn)命。

　　展昭繳過他的長劍縛于背上，又用繩索綁了他的雙手，押他回京。沐晴云也不敢獨自在附近久留，便跟他們一道回去。

　　到了京郊，展昭在她耳邊悄聲說道：“一直有人跟蹤我們，你莫要直接回去……”

　　“啊？”沐晴云正要東張西望，展昭伸手按住她的頭：“別看。先跟我去開封府，我會帶你們從正門進(jìn)去，然后你走后院廚房邊的角門，順著瓦子巷往西出城?！?p>　　沐晴云道：“你的意思是他要跟蹤的人是我？”

　　展昭道：“我押著嫌犯無疑是回開封府，跟蹤我作甚？自然是你。從鹿鳴山出來不久我就發(fā)覺了，想來是煜王的人?！?p>　　沐晴云不敢不信，依言從開封府后院角門溜了回去，那煜王的探子在開封府門外等到天黑，方知已跟丟了包。

　　展昭將段飛押解至大牢，便至包拯面前復(fù)命，講述在鹿鳴山之見聞，末了，道：“我記得大人曾經(jīng)說過，煜王心思單純，胸?zé)o城府，但屬下看來，他心機(jī)頗深，表里不一，簡直與你們所說的判若兩人?！?p>　　包拯道：“確實不似當(dāng)年之世子。但人是會變的，十年，已可以改變很多事……”

　　公孫策道：“現(xiàn)在鹿鳴山工事已停，他的爪牙也讓展護(hù)衛(wèi)帶了回來，如此看來，他還是有所忌憚。我想他不會輕易罷手，說不定會繞過開封府，進(jìn)京求皇上的恩準(zhǔn)。若真進(jìn)了京，我們不妨再試他一試?！?p>　　包拯道：“有理。如今我們先提審那段飛，看看可否有所獲?！闭f罷提了段飛來審，段飛卻是避重就輕，除了承認(rèn)自己打傷了幾位山民，其余的一概不認(rèn)，只說是山民刁縱，污蔑煜王。包拯也未多加逼問，又命衙役們將他押還回去。

　　展昭道：“看來段飛倒真是對煜王忠心耿耿，什么也不肯說?？上ъ贤醪⒎橇贾鳌！?p>　　包拯微微一笑：“他不說也罷，我們就暫且不問。傳令下去，尋個偏僻干凈的角落將段飛單獨關(guān)押，好生相待，若缺什么日常用度，只管買給他，不可敷衍，本府會常去看他。”

　　公孫策和展昭面面相覷。公孫策道：“這樣寬待于他，傳出去不好吧？”

　　包拯道：“傳出去才好，甚至越是添油加醋越好。你們也最好幫幫忙，把這風(fēng)透得再遠(yuǎn)些?！?p>　　他二人轉(zhuǎn)念一想，明白了其中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