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章 嶄新路途
秋風(fēng)北上,吹黃一地草兒的綠尖,褪色的枯葉打著旋的落下,盛夏好似一彎從指尖劃過的溪水,沒來得及體會半點溫涼,抬頭,便看見屬于朝秋的半邊天幕。
客棧前歇息的垂髫老者拄仗空懷回不來的歲月,正值青春的壯年則慨嘆著季節(jié)更迭,至于黃發(fā)幼兒,抬著小腦袋盛著寥寥雨滴,則在期盼明日定要下一場大雨,好在教書先生板子下偷得一日閑。
突然,身后的客棧中走出一對男女,披著黑色斗篷,行色匆匆。嚇得孩童連忙逃回老人懷里,慨嘆的壯年也斂起面上神色,退至一旁。
于是,白云蒼狗帶來的剎那和諧也轉(zhuǎn)瞬消失,一切的一切重歸平常,唯獨那兩個站在馬前的男女。
“此去盛京,定要小心應(yīng)對,你帶著一隊暗衛(wèi)死傷殆盡,會引起不小的懷疑”
何念平牽著從徐虎哪里“借”來的白馬,低頭去瞧那張兇惡面具。
其下也響起沙啞的嗓音,帶著微微笑意。
“無礙,國師相比他們總歸是信我的,只不過經(jīng)此一事,國師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二人牽著兩匹馬走在出城的道上,迎面走來一批又一批傍晚歸城的百姓,畢竟對于平安縣來說,商販還是別的都挑著白日進(jìn)城,像他們兩人一樣的,還真就稀奇。
“你這一道去哪?”
溫如意顯然不適應(yīng)分別的氣氛,主動開口打破一路沉默。
何念平仰頭看著漸漸低沉的云腳,微微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但會先去百壽宮一趟,完成故人所托。但在三個月之后,定會去慶天府的都城走一遭,不為別的,起碼知道你個準(zhǔn)信”
二人自拒北山脈走出后,便在平安縣暫留了幾日,一是為了傳授彼此術(shù)法,而則是關(guān)注拒北山脈的異象。
畢竟龍神隕落,誰也說不好八百里山脈會鉆出個什么妖魔來,對這山下縣城不放心。他又將這事分說于徐虎和林員外,并讓二人注意,所以拖沓至今日。
“我可沒答應(yīng)你,到時候看我心情嘍”
“無礙,我會等你的”
何念平?jīng)]講她賭氣般的話語放在心上,溫聲回道。
這一句到將溫如意噎住了,這副溫潤無害的模樣倒是像極了初見那夜,說話客客氣氣的,也沒什么提防之心。
不知不覺間,兩人便走到分別的岔路口,一條北上,另一條官道則是南下直達(dá)盛京。
滴答,滴答。
積蓄已久的云翳終于傾斜下它的淚水,滴在地面上飄起一捧浮塵。
何念平語氣頗為低沉的說道:“你騎我這匹馬吧,快些”
溫如意抬手撫摸白馬柔順的毛發(fā),夸了句“好馬兒”
緊接著便登上馬鐙,返身騎上白馬,衣袂翻飛間露出一抹艷紅,是他們初見時穿的紅裙白衣。
“那后悔有期,我也會在盛京等你”
溫如意丟下這句話,便騎著白馬絕塵而去,一幅決絕的模樣沒有半點不舍,像是對回盛京多么急迫一樣。
何念平看著漸漸遠(yuǎn)去的人影,目光迷離起來,手中則握著一柄水紅短扇,上面捎帶著肌膚的溫暖。
這是溫如意之前上馬前塞在他懷里的,難道這么急切的離開,與這有關(guān)?
察覺著雨滴漸漸大了,他便也帶上斗笠,翻身騎上溫如意牽著的馬匹,一拽韁繩,準(zhǔn)備朝著另一條官路北上。
但他還是耐不住好奇輕輕打開水紅短扇,想要一窺全貌。
甫一打開,天上的雨幕也徹底宣泄而下,轟隆一聲,灑向人間。
水珠順著斗笠邊緣留下打在馬背上,他的目光緩緩搭在扇面一行行朱紅文字上,筆走龍蛇間沒有男子的灑脫,倒盡是女兒家的含羞。
“此間茍活入夢來,生得百般厭世出。難避事端沉浮續(xù),棄之逍遙半生緣”
何念平低低念了幾遍,實在是不知什么意思,只得頗為迷茫的看著溫如意離去的方向,但只能看到大片的綠和朦朧的煙,沿著這條街的方向,一直到很遠(yuǎn)。
但再怎么瞧,也瞧不見熟悉的嬌顏或者那首詩背后的寓意。
“神神秘秘的”
何念平嘟囔一聲,將水紅短扇收回蛇形玉佩,縱馬騎上另一條官路,離開原處。
秋雨來的急,走的也急,只不過這一場雨帶走盛夏最后的蹤跡,只留下獨屬秋天的寂寥。
在官道上一陣疾馳,也沒在日落前趕到百壽宮,只能在道路旁的破廟歇息一晚。
夜色四合,天地晦暗,四野風(fēng)聲淅淅。
天上綿綿的云翳快壓到樹梢,平坦的田野中靜靜佇立著一座破敗小廟,遠(yuǎn)遠(yuǎn)望去,瞧不見完好的院墻,走上前去,便看到大門腐朽,朱紅的漆面脫落,稍稍用力一推,廟門便差點歪倒。
許是藝高人膽大,何念平也不懼,輕輕推開廟門,牽著馬兒走了進(jìn)去。
果真是長久沒有打掃,夜風(fēng)順著縫隙一股腦“嗚嗚”的涌了進(jìn)來,吹起層層灰霾,像是秋風(fēng)掃落葉一般,低矮著打圈,被夜風(fēng)一攝,再倒飛迎面撲來。
何念平捂著口鼻拍打,不過這么一吹倒省了他不少功夫,起碼蓮臺前干凈的很,鋪上一層干草,便能美美睡上一夜。
走到燭臺跟前,從玉佩中取出火種點燃,半根蠟燭便發(fā)出幽幽燭光。小小居室,一燈如豆。
借著這微弱的火光,卻也能將神像模樣看個清楚,慈眉善目,不像尋常神像一般模樣威嚴(yán)。
是個土地神,或許是個沒有神位或者神祇果位的土地神,也就是被百姓私設(shè)而不被天地認(rèn)可,在許多道士眼中就是邪神。
何念平卻不在乎這些,只是掏出三根法香來,恭恭敬敬的給人點上,畢竟歇在人家屋檐下,守規(guī)矩些會省去不少麻煩事。
點罷法香,給馬兒尋了些草料,角落里跺著一沓干草,不知何人放在哪,也就順手取來鋪在身下,徐徐睡去。
只不過這覺睡得卻不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