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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唐

第十九章 虎皮

承唐 羅黑狗 2279 2022-11-03 23:35:17

  張承奉尷尬地笑了笑。

  前幾日,追逃就已經(jīng)結(jié)束。戰(zhàn)斗的過程乏善可陳,更像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事情。一方在追,一方在逃,當(dāng)追上的那一刻,戰(zhàn)斗的結(jié)果就已經(jīng)決定了。

  之后張承奉便隨著破丑就近到了一處野利部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見到了這位東山部黨項大酋野利阿胡。

  破丑所說他家和野利阿胡結(jié)親倒真不是誆騙王行瑜。他哥哥的遺孀就是這位大酋之女。黨項人仍然保留著收繼婚的風(fēng)俗,弟繼兄妻,所以當(dāng)野利眼含熱淚聽完了破丑奴哥講述的前因后果,當(dāng)場就拍板認(rèn)了這個女婿。

  對參加了這場復(fù)仇追殺的張承奉,野利阿胡也是青眼有加,表現(xiàn)得像對待自己的女婿一樣親熱,硬是要拉著他在部落內(nèi)多住幾日。盛情難卻,張承奉也就留了下來,不過接下來野利對張承奉的熱情實在讓張承奉有點滲得慌,在確認(rèn)了野利阿胡沒有待嫁的女兒以后,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聽野利阿胡此時說話,朱玫轉(zhuǎn)過頭皺著眉頭掃了一眼王行瑜。王行瑜沒想到野利會為張承奉幫腔,雖然他名義上也是野利的上級,不過看到朱玫的臉色,還是鐵青著臉,閉上了嘴,沒有繼續(xù)反駁。

  寨子里過去的軍寨此時都已住上了黨項的人家,不少人借過去的營壘飼養(yǎng)起了豬羊。寨門內(nèi)不遠處,渾鷂子正坐在一處低矮的壘墻上和一群蕃民說著什么,看他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四濺的樣子,怕不是又在吹噓自己的勇武譚??粗車侨恨藙蓬^十足地聽他吹牛,渾鷂子已然和這些人打成了一片。要是野利阿胡真有女兒要嫁,把這家伙推出去就是,他肯定一百個樂意,張承奉想著。

  有心湊上去聽聽渾鷂子在如何夸夸其談,但野利很快就引著朱玫一行人往東北而去,卻是沒有這個機會。

  城寨東北角是一片空地,過去是軍隊操演的校場。早有人通知寨中節(jié)度將至的消息,各個蕃部的首領(lǐng)此時已經(jīng)齊聚于此。

  朱玫看了眼場內(nèi)的景象,臉上顯出些詫異。這不是他印象中典型的黨項祭儀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場景。

  此時講武臺上已經(jīng)擺好了胡椅,臺下圍了約有六七十個黨項頭人,這都是按照他會盟的要求做的準(zhǔn)備。不過自己也沒禁止他們的祭禮,場內(nèi)居然不見巫覡的身影,臺子上更是莫名其妙壘起了一堆石塊。

  當(dāng)他走上臺子,發(fā)現(xiàn)臺下竟然已挖出了一個土坑,一個身披虎皮的黨項人背縛著雙手,正跪坐在坑中。

  這自然是渾鷂子前幾日輕舒猿臂,擒來的賊酋。此時他見有人上了高臺,便抬起頭來,不知想要出聲說些什么。

  野利阿胡見狀,上前幾步,道:“山頂有雪才顯出神圣,人有尊嚴(yán)才顯出高貴,你既自詡貴人,給自己留些體面,別逼我們堵了你的嘴?!?p>  賊酋眼里恨恨,真就閉口不言了。

  朱玫心中驚疑不定,野利阿胡在身側(cè)行了個禮,道:“請相公大人先觀我等祭天,隨后自有宴飲招待?!闭f完對張承奉和破丑奴哥招了招手。

  張承奉早有準(zhǔn)備,便毫不客氣,抖了抖身上的羊皮小襖,和破丑走到講武臺邊沿,腳邊正是那一摞石塊。

  幾個邠寧鎮(zhèn)軍將也在臺上朱玫身后,立起了象征專賞專殺的旌節(jié)。節(jié)杖上的金葉在陽光下光耀四射。

  張承奉先對朱玫行了個禮,接著面向臺下一眾蕃酋,伸出雙指朝天,道:“今大唐相公在此,與諸位頭人修好會盟,申慈好之義,各部當(dāng)恪守己分,不得任意,今后如有猜阻,當(dāng)請蕃官理斷?!?p>  張承奉頓了頓,破丑用蕃話又說了一遍。

  張承奉指了指臺下的賊酋,接著道:“此獠乖張作亂,引賊犯境,抄掠道路,今其賊徒伏誅,賊首受縛,各部當(dāng)引以為戒。有善舉兵革,互相侵謀,彼此寇敵者,則谷麥不收,六畜不生,男女禿癩,蛇入床帳?!?p>  等破丑在一旁用蕃話說完,張承奉在臺上環(huán)顧一圈,只見臺下的圍成一圈的蕃人頭目們間此時已有人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張承奉又停了停,突然,猛地舉起身邊石塊,向賊酋拋去。

  石塊出手,張承奉嘴里喊道;“有違今日盟誓者,當(dāng)如此賊,死無全尸!”

  雖然臺下有些人已經(jīng)猜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不過在石塊拋出的一瞬間,場內(nèi)登時安靜了下來。

  那賊酋肩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居然只是重重地?fù)u擺了一下身子,垂著腦袋,忍著沒有吭氣。

  張承奉重新站直身子,對臺下拱了拱手,又指了指那堆剩下的石頭,高聲道:“請各位頭人上臺完誓!”

  張承奉話音剛落,破丑率先撿起一塊石頭向那賊人砸去,他深有仇怨,出手極重,那石塊拋出,正中蕃賊腦袋,只這一下,那賊人便撲到在地上,頭上發(fā)間滲出血水,恐怕已經(jīng)沒了性命。

  不過野利阿胡還是從位子上起身走到臺前,向賊酋那沒了聲息的軀體作勢拋了塊石頭。

  臺下各部頭人面面相覷,有些人臉上顯出些不以為然,有些人面色則蒼白了幾分。不管怎樣,都還是順次上臺,揀起一塊石頭拋出。

  當(dāng)各部酋長都上過高臺之后,賊酋的尸體已經(jīng)被石塊覆蓋,四濺的血水繞著土坑濺了一圈。

  朱玫見再不登場自己之前打的腹稿便派不上用處了,趕緊走向臺前。走過張承奉身邊時,朱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接著他先是對那些頭人們撫慰一番,又將事前準(zhǔn)備好的告身、魚服等物代表朝廷,煞有介事地頒給了野利阿胡。

  野雞族是慶州新近興起的一支黨項小族,聚落就在慶州府城北不遠處的野雞山下,便以此名族。野雞部是個典型的打破了氏族界限的新部,村中除了慶州黨項大族野利、破丑之外,還有不少雜姓小蕃居住。因為鄰接慶州城,商貿(mào)方便,有不少人遷入族中,最近勢力頗漲。

  野雞族的族長也到了這次會盟現(xiàn)場。對于那位唐人大官絮絮叨叨說的一堆話他只剩下了些模模糊糊的印象,不過張承奉穿著羊皮,朝那個虎皮勇士扔出石頭的那一幕,倒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里。

  那賊酋身上虎皮他是識得的。

  吐蕃本有制度,賜予有勛功的勇士以虎皮。過去唐蕃戰(zhàn)爭中,許多黨項部落與吐蕃暗通款曲,為其前驅(qū),有不少黨項人也得到了這類賞賜。野雞族長家中便有。那蕃酋身上的虎皮看著有多處已經(jīng)脫毛發(fā)暗,不知傳了幾代人,怕也是家傳的寶物。只怕這虎皮今后是穿不得了。

  今天這場祭拜確實很簡短,如果不是朱玫后來一通大論,與其說是祭祀,不如說是一場傳統(tǒng)的黨項人的復(fù)仇儀式。

  朱玫已經(jīng)結(jié)束了自己的發(fā)言,和野利阿胡攜手回到各自位置坐好。

  臺上的張承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來到臺下,走到那土坑里,扒拉起那堆石塊。

  在扔出幾塊帶血的石頭后,終于翻出了賊酋的尸首。經(jīng)過這一通亂砸,地上這一攤與其說是尸體,不如說是爛肉倒更加合適。

  那身虎皮也就浸沒在這與普通人無異的血肉里。

  張承奉強忍不適,抽出短刀,在爛泥一般的血肉中翻找起來。好在頭發(fā)是砸不爛的,張承奉一手揪起一把黑色的血糊,另一只手拿著短刀順勢往下一砸,感覺拽著頭發(fā)的手里一輕,便看也不看,將那團東西脫手而出,甩到了臺上,喊道:“王節(jié)帥,欠你的首級!”

  說完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往校場外走去。

  王行瑜明白張承奉說的是什么的事,不想張承奉居然真的拿住了賊酋,還以這么個形式拋還了首級。此時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地上的人頭。

  野利阿胡起身上前,撿起了那人頭——準(zhǔn)確地說只是一塊帶著頭發(fā)頭皮的頭蓋骨,又看了眼地上的被砸得稀爛的賊酋尸首,嘴里嘖嘖有聲,有些遺憾地道:“可惜,這下做不成酒碗了?!?p>  (讀者老爺們好,和黨項人打交道的部分到這里就告一段落。視角總算可以暫時返回唐土了。)

羅黑狗

石刑是一種殘酷的刑罰?!堕L編》里提到黨項人有時會采用這種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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