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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照大明

第十八章 命在旦夕

厚照大明 晚造 3307 2022-09-09 11:00:00

  退朝后,朱厚照沒去文華殿,跟在弘治皇帝身后,目的地是武英殿。

  武英殿在右順門的西北,與位于左順門東北的文華殿,分列奉天門的西、東兩邊,兩座側(cè)殿成對稱之勢。

  而武英殿與文華殿的建筑格局基本一致,均為座北向南,面闊五間,進深三間,黃琉璃瓦歇山頂。

  從朱厚照出閣就讀開始,弘治皇帝便已將召見臣子、批閱奏章題本等政事移至武英殿處理。

  甫退朝,弘治皇帝便沉著臉,一言不發(fā),朱厚照默默跟在他數(shù)步之后。

  邁過武英殿大殿的門檻,弘治皇帝徑直走向東側(cè)。

  朱厚照往東側(cè)瞄了瞄,只見墻垣邊的一張圓桌上,擺放著數(shù)只青花瓷盤和瓷碗,里面裝滿了食物,開口問道:“父皇,你還沒用早膳呢?”

  前面的弘治皇帝腳步未停,只回應了一句:“此刻,早膳正當時?!?p>  朱厚照往前急走數(shù)步,細細打量了那桌面。

  那數(shù)只青花瓷盤里,分別擺了好些白面饅頭、七八塊煎餅、清炒蒜薹,甚至銀筷子和青花瓷勺子等等,一只大瓷碗則盛滿小米粥,其一旁,另擺放了數(shù)只空青花瓷碗。

  “父皇,這些均為齋膳?”

  弘治皇帝停下來,回頭望著他,頜首道:“齋膳有何不好,既可節(jié)省開支,亦能對付五臟?!?p>  朱厚照也不知道說甚么好,他這父皇,確如史書所載,每年有百余日均吃齋,完全的素菜。

  弘治皇帝并不像癡迷修道煉丹的“家凈”帝,名為吃齋,實要以葷血調(diào)和才吃得下去。

  “各部開支用度甚多。朕多用齋膳一分,便能多節(jié)省一分?!?p>  朱厚照卻暗暗嘆了聲,齋膳是供你皇帝享用的,用料無不最精,能節(jié)省到甚么?

  各部撥用,哪一次不動輒就是數(shù)萬,甚至十數(shù)萬的?

  僅憑你皇帝這勉強算作節(jié)流之舉,不去開源的話,對已入不敷出的大明太倉來說,又有多大意義?

  弘治皇帝自不會知道他的心思,問道:“皇兒,可曾用過早膳?”

  朱厚照咧嘴一笑,隨即應道:“兒臣寅時已用了早膳。不過,這齋膳聞起來挺香的,如今覺得又有些餓了?!?p>  “既是如此,那就陪一陪朕吧?!焙胫位实垡残α似饋?,適才在奉天門的不快似乎一消而逝。

  “那兒臣就不客氣了?!?p>  待弘治皇帝就座后,朱厚照在其旁坐了下去。

  兩人分別在宦官端來的清水盆中,先洗了洗手,再以毛巾拭干,才拿起筷子來。

  父子二人秉承“食不語,寢不言”,武英殿只得他們的輕嚼慢咽之音。

  一刻鐘內(nèi),朱厚照已將二只白面饅頭和二塊煎餅咽進了肚子。

  在喝了一碗小米粥后,他才道:“父皇慢用,兒臣略填一填肚子即可。”

  望著他胃口大開的模樣,弘治皇帝微微笑了笑。

  又過了約莫一刻鐘,弘治皇帝終于放下手中的筷子,漱了漱口,扭頭朝站在旁邊服侍的宦官道:“撤走吧?!?p>  緩步走向御座之時,他望著朱厚照問道:“今日隨朝感覺何如?”

  “父皇,兒臣有些疑惑。”一提到正事,朱厚照更加恭敬。

  “哦?”

  “兒臣原以為早朝奏事定會吵鬧不已,為何竟如此平淡無奇?”

  “早朝奏事均為既定之事,有何吵鬧可言?”弘治皇帝搖了搖頭。

  “既定之事?”朱厚照一愕。

  弘治皇帝把他拉到御案之前,拿起御案一側(cè)的數(shù)道題本,一一遞到他手中。

  見朱厚照仍是迷惑不解,弘治皇帝笑道:“這數(shù)份題本昨日已朱批?!?p>  朱厚照將手中的題本翻了翻,未幾,他也隨即輕笑起來。

  說起“早朝奏事”,那就不得不提英宗睿皇帝。

  宣德十年,繼位的英宗?;实圻€不足十歲,完全不具備決斷朝政大事的能力,不客氣地說,他這孩童在朝堂都坐不了數(shù)刻鐘。

  但他是皇帝,總不能不上朝吧?迫不得已之下,輔政大臣們制定了一個折衷之法,即“早朝奏事”。

  何為“早朝奏事”?

  即規(guī)定每次早朝之時,只能啟奏八件事,而且這些啟奏之事要提前一日進呈內(nèi)閣,由內(nèi)閣大臣預先擬好處理意見。

  如此,英宗?;实壑灰罩鴥?nèi)閣大臣擬好的意見回答就好。例如,戶部某官啟奏某事,皇帝回“戶部知道”,其他各部的奏事均如此。

  于是“早朝奏事”就沿襲了下去,到成化年間,每逢酷暑和嚴寒時節(jié),早朝啟奏之事更不得超過五件。

  在國初,“百司奏事”本為早朝最重要的部分,但隨著繼任的皇帝對奏事不斷刪減,其“公朝決政”的性質(zhì)已完全改變了。

  變成只對提前上奏的數(shù)件公事“按例應答”,而引奏、謝恩等例行之事卻占據(jù)早朝的大部分時間。

  而今日徐溥臨時上疏乞休之舉,已屬例外之事。

  朱厚照將手中題本放回御案之上,問道:“父皇,早朝時,馬老先生只希望西北數(shù)鎮(zhèn)能多加巡守,以防虜寇偷襲我明邊,此實為恰當舉措。為何竟惹來兩位給事中的非議?”

  其實朱厚照更想說:“父皇,為何你不痛斥那兩個無中生有的給事中?”

  但他知道,即使這般說,多半只會換來“此乃堵塞言路之舉”之類的回應。

  而且他也知道,就算弘治皇帝自己,似乎也不會為自身之喜好而痛斥言官們。

  弘治皇帝雖為一國之君,但也會有自己的愛好,譬如彈琴畫畫。

  皇帝喜好彈琴畫畫只不過是尋常之事,實乃修身養(yǎng)性之善舉,要知道,琴棋書畫亦稱作“雅人四好”。

  按正常來說,臣子多半會趁機阿諛奉承一番,但那些大明科道言官可不干了,紛紛進言。

  有些人勸“皇上你要勤政愛民”,另一些人說“皇上你不能貪圖享受”,更有部分人道“皇上你不恤政事”等等。

  數(shù)年前,連當時仍是南京吏部尚書的倪岳也為此上了一道奏疏,里面提到:“近聞宣索古琴人,皆駭愕,恐邪媚之徒緣之而進,乞早賜疏斥,一并差遣……”

  哎,弘治皇帝只不過喜歡彈琴畫畫而已,居然就被科道言官扣上了“貪圖享樂、不恤政事、不勤政愛民”的帽子?

  若是性情暴躁的帝皇,聽了多半會大怒,就算不將他們推出午門廷杖,也會痛斥一番。

  廷杖,乃太祖高皇帝所創(chuàng)設(shè),可稱作大明祖制之一。太祖高皇帝在位時,廷杖是屢見不鮮的。

  據(jù)史載,有明一代最嚴重的廷杖,出現(xiàn)在“家凈”帝的“大禮議之爭”,先后共廷杖二百余人,十數(shù)人當場身死,四十余人重傷。

  但弘治皇帝真是好脾氣,聽了科道言官所謂的“勸誡”也不惱怒,反而唯唯諾諾,給他們留足了情面。

  事后他也只不過在蕭敬等宦官面前戲言:“彈琴何損于事,勞此輩云云?!?p>  不過,自此以后,弘治皇帝不想見到科道言官再跳出來說三道四,于是每次彈琴均選擇在黃昏之后,身邊只留一兩名宦官,還嚴令其噤聲,切莫外傳。

  “馬卿家為朕所挑的擔子不輕,勞心勞力才惹了非議?!焙胫位实圯p嘆一聲,頓了頓,又道,“皇兒,你可還記得去歲京師通傳的童謠?”

  朱厚照點了點頭,他又怎會不記得。

  去歲之夏,天上出現(xiàn)彗星,恰好那時北虜亦入侵大同擄掠,而駐守邊地的大明官兵毫無作戰(zhàn)之力,幾下工夫就被打得抱頭鼠竄,眼睜睜看著虜寇來去自如。

  邊兵失利的奏報傳到京師后不久,一首童謠隨即在京師應運而生:“天上有掃星,地下有達兵,若走,須殺馬文升?!?p>  這顯然是有心人刻意所為,目的不言而喻。

  聽得傳聞的馬文升只能上疏請求致仕。

  弘治皇帝當然不會相信那一派胡言,沒有準允,還下旨溫言安慰,加封馬文升為少師兼太子太師,同時賞賜了寶鈔、美酒、布匹和牛羊等物什。

  “天上有掃星,地下有達兵,若走,須殺馬文升……”弘治皇帝滿臉凝重,一字一頓地念了出來。

  一語剛了,他右手一拍御案:“人的心腸為何如此歹毒,連朕的股肱之臣也要這般詆毀?!?p>  “父皇,此等宵小之徒,分明嫉賢妒能,實在可恨。理應查個水落石出?!?p>  “皇兒你還嫌朝廷不夠亂么?況且已事過境遷,多一事,莫若少一事?!焙胫位实塾珠L嘆一聲,“如今徐卿家自陳因疾欲致仕,倪卿家又昏厥不醒……”

  聽到弘治皇帝提起突然昏厥的倪岳,朱厚照略一沉吟,便說道:“父皇,兒臣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汝為吾子,何須顧忌?”弘治皇帝輕瞪他一眼。

  “倪卿家恐命在旦夕。”

  弘治皇帝愕然,稍頃才道:“皇兒,莫要胡言亂語,倪卿家已送至太醫(yī)院,悉心料理之下,豈有性命之憂?”

  “不瞞父皇,兒臣讀過甚多醫(yī)書,也算略懂岐黃之術(shù)。倪卿家暈厥時,兒臣曾近其前,端詳過氣息,病癥或為真心痛……”

  “真心痛”,亦即后世所稱的“急性心肌梗塞”。不要說當下大明,那怕在醫(yī)學已較為昌明的后世,若救治不及時,急性心肌梗塞的致死率也相當高。

  “你懂岐黃之術(shù)?此病癥為真心痛?”

  朱厚照“嗯”地應了聲:“父皇,《內(nèi)經(jīng)》有云,‘真心痛,手足青至節(jié),心痛甚,旦發(fā)夕死,夕發(fā)旦死’。倪卿家之癥正是如此?!?p>  其實,朱厚照更想引用另一種敘述:“真心痛,其證卒然大痛,咬牙噤口,氣冷,汗出不休,面黑,手足青過節(jié),冷如冰,旦發(fā)夕死,夕發(fā)旦死,不治?!?p>  這就與倪岳的癥狀幾乎一般無異,不過記載此敘述的醫(yī)書在當下仍未面世,他只得棄而不用。

  “旦發(fā)夕死,夕發(fā)旦死?”弘治皇帝臉色一變,一時之間,他也沒去計較朱厚照是否真懂岐黃之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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