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捕快聽得激動不已,眼前這位朱公子沒有理會余知縣,反而先與自己說話,竟還言往后少不了自己的好處?
稍頃,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朝朱厚照躬身行了個禮:“小的既然答應了朱公子,自是要盡力做好的,并沒想著能得到什么好處?!?p> 朱厚照暗暗一笑,你這家伙明明有所圖,還說得這么“清新脫俗”?
稍頃,他已經(jīng)說道:“伍捕快,本少爺有言在先。只要你將這事辦得利索、辦得妥當,便不會虧待你。你放心,本少爺從不虛言。”
站在一旁的余知縣,見朱厚照先與伍捕快說話,心中已是羨慕不已。
此刻再聽見朱厚照說不會虧待伍捕快,他更覺得往后要重用這伍捕快才是。
若伍捕快得知竟因朱厚照的一句話,自己就被余知縣列入“提拔名單”,想來,多半要朝朱厚照跪拜謝恩了。
朱厚照對伍捕快明顯熱情得多,自然是有原因的。
其他不說,僅這數(shù)日來,為了殷清母親的身后事,伍捕快就幾乎沒怎么停下來過,“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
況且,這伍捕快確實做得很到位,將殷清母親的身后事辦得妥妥當當。
故而朱厚照對伍捕快的表現(xiàn)頗為滿意,心中已為他打上“標簽”:此人會辦事,乃能干之人。
伍捕快聽得心里樂開了花,口中仍然道:“小的不敢要獎賞。能為朱公子辦事,已是難得的福份?!?p> 若僅獲得一些小恩小惠,這自然不是伍捕快所愿。
站于朱厚照身旁的何鼎和劉瑾聽得均暗暗一笑,這位伍捕快的無心之言,卻歪打正著。
當今大明,又有多少人能直接站于東宮太子面前,聆聽其吩咐,并為其辦事的?
如今此人更因事情辦得妥當,而被東宮太子記在了心里。
東宮太子還言以后不會虧待此人,若這都不是福份,又是什么?
朱厚照輕笑了一聲:“伍捕快,你不錯,本少爺記住你了?!?p> 伍捕快瞥見朱厚照的笑容,心中更加欣喜。
徐溥依然輕瞇雙眼,穩(wěn)坐于椅子上,靜靜聽著朱厚照的區(qū)處。
過得片刻,朱厚照轉而望向余知縣:“余知縣,不知你因何而來?”
余知縣聽得滿面笑意,拱手道:“朱公子,本官此番前往,乃拜謁徐閣老。”
徐溥就在前面不遠處坐著,余知縣對朱厚照自然不敢托大,老老實實地喚了他一聲“朱公子”。
朱厚照道:“余知縣,先生身體略有不適,不宜多言。你若有話,但說無妨?!?p> 余知縣對朱厚照之言,卻摸不著頭腦。
作為下官,拜謁上官,既是禮儀,亦是攀關系的必要環(huán)節(jié)。你如今讓我說,我能說什么?難道恭維徐閣老幾句?
不過,余知縣雖然心中這般想,但臉上并沒有流露絲毫的不滿。
默然半晌,余知縣卻朝徐溥躬身行了個禮,緩緩道:“下官想聆聽徐閣老教誨一二?!?p> 過得好一會,徐溥輕嘆了一聲:“余知縣,老夫致仕返鄉(xiāng),已非昔日閣老。”
余知縣聽得徐溥出言,心中暗喜,口中稱謂依然不變,再次躬了躬身:“下官謹聽閣老教誨……”
徐溥沒有再出言糾正他,又道:“若你真的愿意聽,那老夫贈你八字?!?p> “下官洗耳恭聽?!庇嘀h依然躬著身軀。
“堅守本分,恪守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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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二更天。
安平驛內,一間漆黑的廂房里,突然響起了聲輕嘆,接著是一道略顯蒼老的女聲:“清兒,睡不著呢?”
說話的是徐溥的繼室李氏。
“是清兒之錯,吵醒了大夫人?!币坏婪滤弃L聲的言語隨即響起,卻是殷清。
“清兒,你以為只得你睡不著么?老身也睡不著?!崩钍嫌州p嘆了聲。
殷清嘴角微微一動。
自從那日徐溥把殷清帶回安平驛,來到李氏面前時,李氏便對殷清的乖巧另眼相看,當?shù)弥淇嚯y后,更生起同情之心。
雖然相處的時日甚短,但李氏已將殷清視作家人般,除了噓寒問暖之余,更與殷清共眠一床。
痛失母親的殷清,得遇李氏,短短的數(shù)日里,亦算獲得久違的溫暖關懷。
而且李氏清楚知道殷清為何今晚會睡不著。
傍晚時分,李氏從婢女蘭香的口中得知,在徐溥的廂房內,殷清仍然沒有表明是否要隨她一起去宜興。
盡管如此,徐溥并沒有要殷清立馬決定,只希望她晚上好好思量。
在晚飯之時,殷清已經(jīng)心不在焉,李氏自是一一看在眼里。
李氏又說道:“清兒,明日老身要和老爺起程返宜興。如果往后見不到你的話,那老身可能都睡不著,每日會念著你?!?p> 殷清:“大夫人……”
“清兒,傍晚時分,你從老爺廂房回來之后,就心緒不寧。不僅如此,晚飯的時候,老身看你也吃得少了好多?!?p> “清兒心里難受,吃不下……”
李氏“唉”地嘆了口氣:“說起來,也是難為你了。你才多大呢,就要做這般的決定。”
“大夫人,你為什么對清兒這般好呢?”殷清問道。
“誰讓你這般乖巧,正對老身的脾氣呢。這兩三日,老身說服不了你,才讓老爺勸說你一番,那知你也沒答應老爺。莫非你真不愿和老身去宜興嗎?”
殷清搖了搖頭,將覆蓋于身的被子也扯得動了動:“大夫人,清兒并非不愿意……”
“唉……”李氏又嘆了聲,“老身知道,你是舍不得你娘親,但老身如今也舍不得你呢?!?p> 殷清眼眶內頓時泛起淚水,不過一片漆黑之中,李氏是毫無所覺。
“清兒,往后若真的只得自己一人,你又如何過活?你還是聽老身勸,隨老身去宜興吧。”
殷清默然不語,偷偷以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稍等一會,仍然沒聽到殷清回應,李氏再輕嘆一聲:“算了,老身也不迫你。你也不要再想了,快睡吧?!?p> 殷清這才應道:“大夫人,清兒睡不著。”
“那你繼續(xù)和老身說說話吧,說累了自然就能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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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甫一亮。
李氏微微睜開雙眼,下意識地往床的里側望了望,發(fā)現(xiàn)原本是殷清所躺的位置,此刻竟然空空如也,昨晚躺在她身旁的殷清竟不見了蹤影。
李氏見得大驚失色,口中急呼道:“蘭香,清兒呢?”
話音未落,那婢女的聲音已傳來:“夫人,莫著急,清兒在這里呢。”
李氏扭頭一望,果然婢女蘭香和殷清雙雙站在自己床前。
殷清已經(jīng)穿著那身縞衣,俏生生地站在蘭香身側,見得李氏望來,口中喚了聲:“大夫人?!?p> 李氏緊繃的臉為之一松,隨即輕吁了口氣:“清兒,老身還以為你不見,差點嚇死老身了。”
望著李氏情真意切的模樣,殷清感動莫名,又道:“大夫人,都是清兒不好。昨天整夜,清兒睡不著,看到天快亮,就自己先起來了。”
“傻孩子,睡不著更應該多躺一會??吹侥銢]事,老身就放心了。蘭香,先帶清兒去梳洗一番?!?p> 未料,婢女蘭香卻應道:“夫人,清兒已梳洗過了?!?p> 李氏聽得仔細端詳了殷清片刻,還真是如此,不由輕笑道:“你倆的動靜,老身居然一點也沒察覺呢?”
婢女蘭香道:“夫人,是清兒說的,夫人昨晚很久才入眠,萬萬不可弄出聲響驚擾?!?p> 李氏輕嘆一聲:“清兒,你真夠貼心?!?p> 話音剛落,她已朝殷清招了招手,示意其站過來。
待殷清站在自己跟前,李氏已拉起殷清的右手,再道:“清兒,老身舍不得你啊。”
李氏一邊說著,一邊伸起另一只手,撫了撫殷清的小臉龐。
殷清嘴角一陣顫動,任由李氏輕輕撫著自己的臉。
僅過了一會,李氏長長嘆了聲,雙手一伸,竟然將殷清擁入懷,嘴唇附在其耳邊,輕聲道:“清兒,往后見不到你,老身定會很難過的,你說老身該怎么辦呢?”
“清兒也舍不得大夫人,若大夫人不嫌棄,把清兒也帶去宜興吧。”殷清緩緩道。
李氏聽得一陣錯愕,以為自己聽錯,隨即雙手扶著殷清的肩膀,將她挪回到自己面前,急問道:“清兒,你剛才說什么?”
“清兒想好了,若大夫人不嫌棄,清兒就隨大夫人去宜興?!?p> 李氏笑顏遂開:“好孩子,老身求之不得,又怎會嫌棄?”
片刻后,李氏似想起什么,轉頭望向那婢女,吩咐道:“蘭香,你速去稟告老爺,就說清兒愿意隨我們回宜興。”
聽到殷清之言時,那婢女蘭香也是笑意滿臉,此刻聽得李氏所言,立馬應了聲諾,轉身就往房門走去。
早已梳洗完畢的徐溥,聽到婢女蘭香來報,自是大喜過望。
未幾,他對婢女蘭香道:“既然清兒愿意隨夫人回宜興,那你趕緊回去,收拾妥當?!?p> 那蘭香的身影剛消失于房門,徐溥已將鄭管事招至跟前:“小鄭,你速將此消息告知昭之?!?p> ---
辰時六刻,是車隊出發(fā)之時,此乃朱厚照所定。據(jù)他所言,此時辰不早也不晚,啟程正當時。
徐溥對此并無異議,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車隊剛駛離安平驛的大門,卻突然停了下來。
騎著馬走于車隊中間的朱厚照見得,隨即輕喝一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