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輯二 蟈蟈 后爸 集體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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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林漠和袁茵說上話后，林漠越發(fā)覺得，袁茵對他的不理睬，不是她自卑了，好像是覺得自己很幼稚?
然而林漠不想讓任何人覺得自己是幼稚的，就算這個時候他也確實是一個一年級的小學生。
他開始拼命找話題。
袁茵一開始對他的話題顯得興致缺缺，只是在同行的林漠喋喋不休的時候，耐心地觀察地上的螞蟻。
袁茵有一些小罐子，黑色的，密封著的，裝她抓來的蝴蝶，白色的，米黃色的，很多。
她見林漠說得無聊，招招手要他過來看。
林漠高興地貼上去，還以為自己說的奧特曼特集有了回應。
然后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黑罐子。
袁茵顯得很神秘，林漠開口疑惑地問道，“這什么?”
袁茵的聲調總算和平時不同，“我養(yǎng)的蝴蝶在里面?！?p> 林漠來了興致，袁茵得意地把盒子打開，然后兩個人一起看著十幾只蝴蝶鋪在盒子底部，不動。
林漠很奇怪，圖畫書上不是說，蝴蝶會飛嗎。
袁茵摸了每一只蝴蝶的翅膀，很多一碰久碎了，殘片粘在自己的手上。
蝴蝶都死了。
袁茵不能忍住哭泣。她甩了盒子，站在原地，眼淚就無聲地掉下來了。
林漠不知道怎么辦好，他只能找來一張衛(wèi)生紙，嗯，蓋在蝴蝶尸體上。
不知道怎么安慰人，這是林漠性格中的合理成分。
可是這個場景不比以前，以前自己可是很煩別人在身邊哭的，然而現(xiàn)在……
心里很慌，除了慌張沒別的了，只在用眼睛看，看袁茵眼睫毛上沾的一滴淚落到地上。
袁茵媽媽推門而入，手里捧著一大盆水果。
“茵茵啊，快來和你同學吃水果!……干嘛呢，怎么還哭了?”
林漠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倒不是怕大人誤會是自己讓袁茵哭，但是他說完去看袁茵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不哭了，但顯得更不高興了。
袁茵媽媽笑得卻很開心，也沒有注意到兩個小孩之間微妙的尷尬，把他們都拉到沙發(fā)上坐了。
“吃水果!”她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和頭一回女兒帶家里來的同學，還想再說什么，電話機卻嘟嘟地響了。
大人走了，小孩在沙發(fā)上安靜地吃哈密瓜，是的，十分安靜。
林漠邊吃瓜邊側身打量袁茵，她已經(jīng)不哭了，也正吃著哈密瓜，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她手里的仿佛更香一些。
林漠想起了自己家后院的蟈蟈，早前還有十幾歲的大哥哥來家后山抓過，說要斗什么，斗蟈蟈吧?
她沒了蝴蝶挺傷心的，要不送只蟈蟈給她養(yǎng)吧。
“你想不想養(yǎng)蟈蟈啊?我家有好多，我明天可以抓來給你?！?p> 說完，林漠又緊張起來，他期待袁茵的回答。
袁茵本來在想蝴蝶們死了或許是它們怕黑，也可能是它們要呼吸新鮮空氣，猛然聽林漠這么一說，又轉過頭愣了。
“什么是蟈蟈?”
林漠告訴她，不再是他前夜找的想讓袁茵對他感興趣的話題，但他能明顯感到，袁茵的注意力一下集中了。
“好，你要答應我?！?p> “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p> 袁茵搖搖腦袋，“……這是什么?”
林漠笑了，看起來她什么都知道，其實她也有很多不知道啊。
一個來教，一個去學，兩根手指緊緊勾在一起。
知道袁茵下午四點會來，林漠早上八點醒來就有一股隱隱的期待。
他趕緊去后院查看前一晚上捉到的蟈蟈，它們活潑地在玻璃盒里亂爬。林漠沖著它們笑了笑，媽媽在前院喊他，“林漠，鶯鶯來了!快過來!”
茵茵!林漠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小跑到前院，才發(fā)現(xiàn)是沒上幼兒園就已經(jīng)一起玩泥巴親戚家林鶯鶯啊。
林漠笑了一下，心里想著，也是，媽媽還不知道袁茵待會也要來，她都沒見過。
林漠只能先陪林鶯鶯，還有跟著來的一個小女孩，看著比自己和林鶯鶯都要小。
雖然是林鶯鶯的親戚，自己根本不熟，但是……
什么玩具都不玩，只嘟著嘴說要:“過家家!過家家!”
……好幼稚啊。
林漠只能充當唯一的男性角色——“父親”，百無聊賴地看“母親”和“女兒”炒菜，做飯，擺盤。
門前有一方石桌，他們坐在這里，頭頂大樹每落下一片紅色樹葉時，林漠借口去喝水，實際上繞過水房去看時鐘。
兩點鐘，三點三十，三點五十……越來越快了!
林漠高興的同時，也吊起了一股緊張感。
女孩們不知道林漠對玩這個游戲不情不愿，林漠很會收斂自己的情緒。
林鶯鶯開玩笑說“女兒，你的飯沒炒熟”，惹來女兒好一陣眼淚，和氣急敗壞地伸手去打，以幼小的拳頭示正義。
林漠抬手一攔，又撫上“女兒”的額頭，“你不能打……媽媽?！?p> 林鶯鶯也很生氣，但叉著腰站到林漠背后來了，“對啊，你不能打爸爸媽媽?！?p> ……
氣氛僵持不下，頭頂又落了一片樹葉，飄到女兒炒的菜碗里。
是紅色。
林漠下意識要走，卻發(fā)現(xiàn)袁茵站在門口，一臉拘束的樣子。
他感覺迎上去，喉嚨里好像有點干澀得不自然，“你來了……”
袁茵點了點頭，林漠正要把她帶到后院看蟈蟈，可是一轉身，妻女還在眼巴巴看著他呢。
……“喂，林逸，你現(xiàn)在能來我家玩嗎?！?p> “玩過家家，呃，你能當爸爸嗎……沒有兒子，只有女兒……有媽媽啊……”
后爸林逸在前院熱乎地和妻女裝飾小屋，“拋妻棄女”林漠喜滋滋地把蟈蟈盒拿給袁茵，緊張地盼望她的反應。
袁茵點了點頭，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林漠搖了搖頭，怕自己家沒什么留得住袁茵，“你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袁茵聽了卻只是搖了搖頭。
她不喜歡。
林漠一路留，袁茵一路走，后爸林逸不知道帶著妻女上哪瘋跑去了，前院只有他們兩個人。
“我回家了?！?p> “好吧，拜拜?！?p> 林漠失落地看著那個小小的背影漸漸遠去，轉身回到堂屋，看到剛剛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玩具。
他更懊悔了，剛剛忘記說還有玩具可以一起玩，說不定她會感興趣的。
林漠比以往更期待上學，可以不用想那么多話，就能輕易地見到袁茵。
媽媽漸漸也知道有個袁茵是林漠要好的同班同學，因為從這個學期起，每天的蔥油餅，林漠總要多拿兩個。
問起，林漠嘟嘟囔囔，“大家都愛吃，我要分給他們吃?！?p> 直到在校門口，看見自己的兒子莊重地把一袋蔥油餅遞給一個女同學，江鶴真是沒忍住笑笑，多看了幾眼，又回去澆菜了。
蔥油餅特別好吃，這種喜愛從林漠蔓延到袁茵，畢竟前者天天給她帶蔥油餅——還是無條件的。
不但如此，林漠會給她接水，方式大概是迅速地從她書包里拿出水杯，遞過來的已是滿滿一杯溫水。
日子漸漸過去，班上對袁茵的意見沒有以前那么大了，提起她，倒能在頭發(fā)爆炸多的基礎上想起好幾次試卷100分老師在全班表揚她站起來不笑不說話的樣子。
可是林漠對袁茵的靠近還是讓班上的八卦風向產生了轉移，林漠一向討厭的謠傳來了，“林漠喜歡袁茵”。
老實說第一個男生偷偷跟自己說的時候，林漠心中擦過歡喜和緊張。
喜歡，自己從未想過。袁茵聽到這個謠言怎么辦，她會怎么想?
與一般的男生不同，林漠沒有在這種謠言的傳播下對袁茵選擇避讓。
這仿佛是，他頭一次不想偽裝，自己不愿和袁茵疏離，這是事實。這也是他早于別人十幾年的叛逆。
他忠實地做了“袁茵的護花使者”，從此同學說起袁茵，不敢再說怪胎，感覺會得罪林漠——畢竟林漠不是沒朋友的，像那個怪怪的袁茵，不就也是他的朋友嗎。
說起袁茵，在三班同學地集體記憶里，大概有“頭發(fā)多”“話少，不合群”以及“林漠居然喜歡她”。
林漠居然喜歡她，一直到三班集體記憶的終點六年級，從沒有修改過。
林漠知道這一集體記憶存在的話，他會說:最后真的終點也一直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