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位于紫禁城東華門內,雖遠不如奉天殿謹身殿等恢弘,但勝在精巧幽雅。
朱祐樘在太監(jiān)張敏的引導下,帶身后輟著一群宮人,緩緩走至殿前。
剛朝會上被立為大明皇太子,下了朝之后身邊就驟然多了浩蕩的一群人。這些人都是用來服侍他這個大明太子的,可他現(xiàn)在誰都不敢信。
誰知道這里有沒有萬貴妃的人,是以他身后只跟著周太后宮里的李廣,讓其他的宮人都遠遠的。
“這就是太子爺以后讀書的文華殿!”張敏笑道。
此時文華殿一片忙碌,數(shù)位工匠在太監(jiān)和侍衛(wèi)的盯防下,更換屋頂?shù)牧鹆摺?p> 原本綠色的琉璃瓦被換下,換成了黃金色。
“伴伴,好好的瓦為什么要換掉?”朱祐樘開口問道。
“因為以后您在這兒讀書??!”張敏笑道。
是了,文華殿已經(jīng)閑置許久。
成化皇帝不是一個喜歡開經(jīng)筵的皇帝,更不喜歡和臣子論道圣人文章。而成化皇帝之前雖冊封過一個太子,可那個倒霉的孩子,還不到三歲就夭折了。
所以文華殿直到今日才換上金色的琉璃瓦。
此時,文華殿忽然中門打開,大學士商輅劉珝帶著數(shù)位款袖長須的文臣,昂首闊步的從里面出來。
“臣等叩見太子殿下!”
一群人直接跪在自己面前,朱祐樘趕緊微微側身,不敢受全禮。
且伸手攙扶商輅等人開口道,“諸位愛卿切莫如此多禮,諸位都是我的老師,學生敢受!”
“殿下仁厚,但君臣之禮不可廢!”大學士劉珝板著臉,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朱祐樘,“殿下您如今是大明儲君,自稱該用孤而不是一口一個我字!”
真是個刻板又可愛的老頭!
朱祐樘笑道,“劉學士所言甚是,孤.....”說著,他頓了頓,繼續(xù)開口道,“諸位都是我的老師,在外人面前我可稱孤,可在諸位老師面前.....我雖是太子,可也是諸位老師的學生.....”
“禮不可廢!”劉珝板著臉說道。
“叔溫!(劉珝字)”商輅開口呵斥劉珝,“太子殿下面前,注意語氣!”
“無妨無妨!”朱祐樘笑道,“劉學士是中正之臣,脾氣直了些!”
一句中正之臣,讓劉珝板著的臉露出幾分想笑又不敢笑的得意之色。
“你們也都來見過太子殿下!”隨后,有板著臉對他身旁那些年輕的臣子們說道。
“臣李東陽!”
“臣劉?。 ?p> “臣謝遷!”
朱祐樘面帶笑意,對方行禮之時一一頷首。
他在這個世界還是沒有安全感,所以他格外需要團結身邊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尤其是眼前這些文臣們,只要他這個太子做出賢良勤學的樣子出來,相信不久之后,東宮一系就可以成為朝中舉足輕重的力量。
而且,是最為忠于他保護著他的力量。
“明日一早,太子殿下就來文華殿讀書,且末延誤!”劉珝又板著臉說道,“明早,老臣親自為殿下講史!”說著,忽然問道,“殿下可曾開蒙讀過書?”
這話,有幾分試探之意。
朱祐樘猛的醒悟過來,按理說他這個六歲的孩子,不可能事事都和小大人一樣。而且因為自幼養(yǎng)在冷宮之中,更談不上懂什么人情世故。
“以前孤養(yǎng)在吳皇后身邊,自小就是吳皇后教導讀書認字言行禮法!”朱祐樘說著,微微嘆氣,“養(yǎng)育之恩,孤不敢忘!幾日沒見她,還真是有些想!”
“殿下仁孝!”劉珝點頭贊賞。
而商輅則是輕聲道,“怪不得!”
怪不得太子年幼卻舉手投足皆有風范,不卑不亢。
其實他們這些大學士剛才在文華殿中也是在議論這位太子爺,尤其是朝會上太子爺那句,兒臣必不負父皇苦心,必不負群臣期盼。
這哪里是六歲的孩子能說出來的?
而且這位太子爺這份寵辱不驚的氣度,也真是讓他們刮目相看。
也正是如此,他們也心里發(fā)狠,定要把這位太子爺教導成明君。
用方才私下里劉珝的話說,好材料不能白瞎了!
“吳廢后都教了太子殿下什么?”劉珝又繼續(xù)問道。
朱祐樘故作沉吟,“三字經(jīng)百家姓,論語也教過幾句。主要的是教孤要尊重師長,禮愛世人。教孤心性向善,讓孤凡事看開得饒人處饒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豁達....”
聽著朱祐樘清脆的童音郎朗開口,周圍幾個大學士都微微變色。
朱祐樘說著,又道,“其實有些話孤也是一知半解,但吳皇后說,現(xiàn)在不懂不要緊,男兒要先正身,只要心中有善有仁,日后自然會懂了!”
這倒不是他瞎掰,冷宮的歲月里還真是吳皇后教他讀書寫字。吳皇后出身官宦人家,自幼知書達理。
“男兒要立世先正身,就憑這話,吳廢后乃賢后也!”劉珝嘆息一聲,面目猙獰說道,“國有賢后而皇上卻拋之若棄履,安喜宮宮女出身卻待之若寶,真是顛倒乾坤....”
“叔溫!”聞聽他開始言語之間對萬貴妃不恭,商輅苦笑勸道,“殿下面前,注意言行!”
內侍張敏也開口道,“劉相公,您少說幾句!”說著,還用眼神朝朱祐樘的身后示意。
言外之意,此處人多口雜。你說什么不恭敬的話,保不齊回頭就傳到萬貴妃耳朵里。
誰知,劉珝卻眼皮一翻,“哼!當老夫怕她?太祖高皇帝的規(guī)矩,后宮不得干政!”說著,繼續(xù)怒道,“這也就是現(xiàn)在,若是太祖皇帝成祖仁宗皇帝時,早就行家法了!”
“哎喲劉相公,您少說幾句!”張敏大急。
“當皇上的面不讓說,私下里也不許說!”劉珝怒氣不減。
朱祐樘表現(xiàn)的越出色,他越是憤怒。
“大明賢后良才,都明珠蒙塵,誰之過也?”劉珝咬牙切齒,“昭昭史書,必鐵筆直書,教后人口誅筆伐!”
眾人聽他如此,都不免苦笑搖頭。
“臣日后教導太子殿下讀書,必竭盡所能。可殿下若頑劣,老臣也少不得要呵斥訓誡!”劉珝看著朱祐樘繼續(xù)說道。
“這是自然,平時是君臣,讀書是孤就是劉學士的學生。老師罵學生,那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朱祐樘笑道,“再說,古人云嚴師出高徒!有劉學士和諸位愛卿,嚴加教授,孤之福也!”
“你看,多好的.......”劉珝轉頭對商輅說道,“哎,可惜今日才.....哎!”
他兩聲嘆息,滿是痛恨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