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太子可用了你?”
仁壽宮,周太后坐在寶座上,對面前跪著的蓮香問道。
蓮香滿臉通紅,剛一抬頭,發(fā)現(xiàn)太后的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和煦,但身后身邊兩側站著的嬤嬤,眼神卻有些不一樣。
怎么說,既是羨慕,又有些發(fā)酸,還有些....有些示好!
宮里的女人,就是這個命。若能被主子看上那就是一步登天,若看不上,只能苦熬一輩子。
“回太后,太子沒有....沒有用奴婢!”蓮香的聲音跟蚊子似的。
“沒用你?”周太后微微皺眉。
“娘娘,許是太子爺臉皮博!”劉嬤嬤在周太后耳邊說道,“沒好意思!”
周太后頓時笑出聲,“呵呵!”
然后,正色看著蓮香,“你是我身邊的老人了,伺候我這些年也算盡心,又知書達理的,所以我才給你個出身?!?p> “奴婢謝太后恩典!”
“先不忙謝,有些話我要交代你!”周太后繼續(xù)道,“往后,你就是太子身邊的人。雖昨晚上沒用你,但畢竟有那么一天....是吧?”
“你呢,比太子大些,要知道愛惜太子的身子,所以舉止要端莊,不能學那些狐媚子,明白嗎?”
“奴婢明白!”
“不但在太子那邊要端莊,也別覺得登了天,就目中無人,行事更要穩(wěn)當謹慎,明白?”
“奴婢明白!”
“嗯,你是個聰明孩子!”周太后點頭,“人呀,惜福才會有福。不能持寵而嬌,更不能得意忘形。你在太子身邊,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能說。更不能慫恿著太子,也不許打什么歪心思!”
說著,周太后的語氣頓了頓,“記著,你雖是太子身邊的人了,但一日沒抬舉你,你就是始終是個奴婢,僭越的事,你最好掂量掂量!”
“奴婢不敢!”蓮香忙道。
敲打對方,是應有之義。
周太后一輩子都在宮里,見多了得意忘形最后身敗名裂的,也見多了耍小聰明,吹耳旁風的。
“總之你盡心服侍太子,將來自然會有好的歸宿!”周太后笑了笑,然后笑容再次收斂,“但若不然的話,我能抬舉你,也能把你拉下來!”
“奴婢定好好伺候太子,謹守奴婢的本分!”
“是個好孩子!”周太后對身后的嬤嬤笑道。
隨后,太監(jiān)李廣上前,大聲道,“皇太后有賞!賞宮人蓮香,玉鐲子兩對兒,頭面首飾一副,春夏秋冬衣裳料子各五樣,大珍珠二十八顆?!?p> “奴婢謝太后隆恩!”蓮香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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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壽宮中,一人因為朱祐樘的原因,一步登天。
此刻,還有其他的人命運,攥在朱祐樘的手里。
文華殿小書房,這是朱祐樘在紫禁城中,真正屬于他自己的地方。
書房不大,卻不必擔心隔墻有耳。
“您交代那事有眉目了!”小順子低聲說道,
在紀淑妃病逝不久,張敏在驚懼交加還有萬貴妃的壓力之下,也吞金自盡。
這幾年,還有幾位當年在西四冷宮庇護過朱祐樘的宮人,被趕出宮去。
這一切都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所以這些年來,朱祐樘即便手中沒有可用之人,也從沒放棄過追查紀淑妃真正的死因。
“奴婢現(xiàn)在夠資格查閱宮中的文檔!”小順子低聲道,“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
“說!”朱祐樘靠著窗邊,看著外面的景色。
“早先淑妃娘娘的飲食,都是由奴婢去膳坊那邊拿了分例回來,然后在永壽宮的小廚房里單獨做?!毙№樧永^續(xù)說道,“當時負責分配分例的太監(jiān),是如今御馬監(jiān)梁芳的關系?!?p> 瞬間,朱祐樘瞳孔緊縮。
“淑妃娘娘病逝第二天,那個太監(jiān)出宮采買之后,就不知所蹤!”小順子繼續(xù)低聲道,“更蹊蹺的是,他人沒了之后,住處馬上被其他的人給占了?!?p> “奴婢還查到,就在淑妃娘娘剛沒的那幾天內,宮內還有另外一個小太監(jiān)下落不明!”說著,小順子頓頓,“奴婢查閱名冊,那人叫梁安,是梁芳公公的干兒子!”
“呵!”朱祐樘忽然笑出聲,神色猙獰。
這就夠了,有這些疑點就夠了。
世上很多事不需要證據(jù)....
梁芳!
朱祐樘心里很恨的罵了一聲,然后轉頭,那眼神讓小順子頓時毛骨悚然。
“聽說,梁芳在宮外有自己的私宅?”
“是,這幾年梁公公越發(fā)得意,家里人也雞犬升天!”小順子低聲道,“奴婢打聽清楚,前門鼓樓大街有處四進的宅院,住著梁公公的一家老??!”說著,忽然冷笑一下,“您可能不知道,光是姨太太,梁公公就娶了兩房!”
“癮倒是大!”朱祐樘冷笑。
他現(xiàn)在,最大的弱點,就是手里沒有可以放心使用的力量。
所以他只能把這些仇恨,深深的埋在心底。
但總有一天,他要連本帶利的收回來。
隨后,朱祐樘的目光落在墻壁上,那是他十歲那年寫的大字,劉珝學士挑出一張最好的,讓人裱糊起來掛在此處。
“戒急用忍!”
這時,外殿之中,忽然傳來大學時劉珝的咆哮。
“在這么搞下去,大明朝要亡國了!”
朱祐樘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大學士的值班房中,商輅和劉珝還有李東陽,謝遷,劉健等人都是滿臉義憤填膺之色。
商輅和劉珝都是垂垂老矣,須發(fā)皆白,此時氣得渾身顫抖,面色鐵青。
其實他二人早到了該致仕歸家,頤養(yǎng)天年的年紀。尤其是商輅,前幾年汪直提督西廠倒行逆施。商輅幾次跟成化皇帝上書,不但未能讓皇帝回心轉意,然而引得皇帝心中不悅。
已從內閣中退出來,不大站在臺前。
原本他是要辭官回鄉(xiāng)的,還是朱祐樘再三挽留。
“臣等參見太子......”
“都免禮,出什么事了?”朱祐樘問道。
“殿下!”李東陽開口道,“今日朝會,刑部員外郎彈劾東廠尚銘網(wǎng)羅官員罪名,勒索貪墨.....”
早先東廠的廠公是陳準,只不過那位正直的太監(jiān)不和帝心,已被邊緣化,被尚銘代替。(后來又是陳準領東廠)
而后西廠又在外臣們的同仇敵還之下被迫關閉,汪直也調任南京御馬監(jiān),所以這個尚銘如今氣焰正盛。
“此番引得皇上不悅,員外郎林俊又在朝會上書,請斬妖僧繼曉,結果皇上大怒,直接把林俊下了鎮(zhèn)撫司大牢!”
聞言,朱祐樘深深皺眉。
妖僧繼曉,正是現(xiàn)在成化皇帝寵信的方士。
他是太監(jiān)梁芳引薦給皇帝,和太監(jiān)們狼狽為奸,在天下廣建寺廟。
“這等事殿下先不要管!”劉珝忍著心中怒氣,“您就當不知道,好好讀書?!?p> “孤,不可能當不知道!”朱祐樘明白,這是老臣對他的一片回護之心。
可他也知道,他這個太子,是時候該走到前臺,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了。
而這件事,正是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