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一出口,寧宰和明容紛紛忘記了之前的那一點別扭,皆嚴肅道。
“有什么問題?”
孟和音走到官道邊緣,指著方才察看的地方,道:“你們看,就在那些草的下面,全都是腳印。而這里……”
孟和音走到另一處,“和這里,每隔一步距離便有這樣的一個凹陷。”
兩人跟在孟和音身后,果然看見她所示意之處有一寸見方那樣的小坑,但或許因為雨水浸泡過,并不明顯。
“最重要的是道路中間,我摸到有車轍的痕跡?!泵虾鸵魢烂C道,“他們在雨天行進,以為憑借雨水便可掩去蹤跡。沒想到的是雨量根本不足以完全掩去,再者此地人煙稀少,除他們之外并沒有別的多人行動,所以才會被我發(fā)現(xiàn)?!?p> 寧宰皺著眉頭,深思不語。
明容倒是想了一下,抿唇道:“你說的‘他們’,指的是官兵?”
孟和音眸色深遠:“也許是官兵,也許是另一支山匪?!?p> 此話一出,明容并沒有什么感覺,倒是寧宰心里咯噔一聲。孟和音注意到了,卻并沒有說什么,領(lǐng)頭向著城門前進。
一路上,寧宰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踩空,險些摔上一跤。
孟和音便道:“進城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寧宰以為孟和音在問明容,并沒有答話。等了一會兒也沒有聽見明容的聲音時,才反應(yīng)過來在問自己。
“唔……沒什么打算?!?p> 明容挑眉。
孟和音瞇眼道:“你真的打算殺了薛涇?”
她的語氣算不上好,其間多少帶了一點質(zhì)問的味道。寧宰被說中想法有些理虧,也不吭聲。
“在你決定之前,我必須得如實告訴你。無論你殺不殺薛涇,他們都會在兩日后攻進瓊州縣城?!?p> “你說什么?”
寧宰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明容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出于好心地對著寧宰點點頭,佐證孟和音方才說的話。
“你若是真的殺了薛涇,縣城內(nèi)群龍無首,他們攻進來就更加勢如破竹。若你沒有殺掉薛涇,反正你也不知道具體的行動時間,他們依然可以殺你個措手不及。這就是他們的目的?!泵虾鸵艚又?。
“果然是卑劣小人?!睂幵讗汉莺莸馈?p> 孟和音有點想笑:“不然呢,跟你擬定君子協(xié)議嗎?他們可是山匪!”
寧宰從未被這樣嘲諷過,抬起頭注視著孟和音的眼。
“那你呢,明明是冠絕瓊州城的大家閨秀,為何要上山與匪盜廝混在一起?”
明容聽著二人對話,忽然笑了起來。在收到了孟和音的一枚眼刀之后,識相地閉上嘴,觀賞起路邊枯樹的紋理來。
“你可能有些誤會,并非我受到優(yōu)待,而是他?!泵虾鸵糁噶酥该魅荩S后面不紅心不跳道,“況且,當時我們稍有不慎便命喪黃泉,假意投靠匪寨也是情有可原?!?p> “長袖善舞,蠅營狗茍?!?p> 寧宰給出一個犀利的評價。
明容在不遠處深感贊同地點點頭。
孟和音露出死亡微笑臉:好,很好,你們守將都這么有文化是嗎?
不知不覺間,馬上就要到城門口,遠遠地就能看見城門的輪廓。
孟和音照例環(huán)視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那些痕跡越靠近縣城時便越少,顯然是經(jīng)過清理的樣子。
如此一來,就應(yīng)該是官兵而不是山匪了。
馬上就要入城了,不知道會不會受到盤查。寧宰想到這一點,就找了一處地方開始打整自己的衣衫,好讓自己看起來亂一點,以免受到懷疑。
整理好之后一出來,便被另外兩人嚇住。
只見那兩人忽然間就光彩照人了起來,明容不知做了什么,衣衫光潔如新,整個人氣宇軒昂,活脫脫一個高門貴公子。
而孟和音則不知道從哪找出了一件衣服,錦衣華服亦是美艷動人,即便發(fā)髻沒有珠釵,周身氣韻也如高門貴女。
寧宰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山匪衣服,忽然感覺有一種窮酸之氣從衣服上滲進了自己的骨頭里,與旁邊那一對誤入凡塵的璧人仿佛在兩個世界。
然而,寧宰提醒道:“城門也許有守衛(wèi)盤查,你們這樣太過顯眼?!?p> 明容道:“不,越顯眼越不容易惹人懷疑。我們表現(xiàn)得越是高貴難纏,他們越是不敢輕視,也就越不敢為難。普天之下,規(guī)矩只能約束那些普通人。”
明容仿佛真正放開了一般,神情高傲,盡散威儀。
他這一番話說得毫不留情,簡直就像當面給了寧宰兩個耳光。寧宰如鯁在喉,僵硬地笑了一聲,不再言語。
孟和音走過來,無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寧宰注意到孟和音的衣袖,上面繡著精致的暗紋,心知也許自己的一年俸祿,也買不起這樣一件衣服,心下悵然。
“我也不想穿這個,太重啦。他借我的。”孟和音悄悄對寧宰道。
寧宰挑眉。
孟和音對他綻出一個極為溫暖的笑,就像一個鈴鐺敲出的回聲,不斷撞向記憶最深的地方。
“咳咳?!泵魅萦昧攘藘陕?,“城門口到了?!?p> 寧宰和孟和音都警覺起來,果然看見城門已經(jīng)近在咫尺。
那邊,城門開著僅容兩人通過的縫,前面擺著幾排拒馬,又有數(shù)十名官兵在旁邊鎮(zhèn)守。此時正有一個老人帶著一個小孩在守衛(wèi)面前交談,雙方爭執(zhí)不下。
除了與老人爭執(zhí)的官兵,其余人都已經(jīng)注意到了孟和音三人,紛紛都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嚴陣以待。
孟和音抿唇,鎮(zhèn)定地走近,一邊走一邊問:“這些人里可有你認識的同僚?”
寧宰搖頭之后才意識到孟和音看不見,補充道:“沒有?!?p> 明容反倒是最輕松的人,一路向前沒有絲毫猶疑,兩人也就跟上。
三人走到城門前,就聽見老人的哭嚎,孟和音側(cè)頭看去。
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正抱著一個三四歲左右的孩童放聲哀泣:“三日了,已經(jīng)三日了,再不去醫(yī)館他就要沒命了呀!”
那邊哭嚎聲完全不影響這邊的動作,一個矮個子官兵上前,打量了一下明容和孟和音,禮貌地向明容行禮之后才道:“來者何人,進城所為何事,可有字據(jù),可有家屬接應(yīng)?”
寧宰沒有想到這么復(fù)雜,還要字據(jù)和家屬接應(yīng),就在他以為明容拿不出來的時候,就目瞪口呆地看著明容從袖中掏出了一張紙。
孟和音也有些不解,明容什么時候單獨行動過?
那個守將接過字據(jù),還行了個禮,“字據(jù)需要長官查驗,稍等?!?p> 就在明容轉(zhuǎn)身對著孟和音得意一笑時,旁邊傳來了一聲慘痛的哀嚎。
“小明!小明??!”
三人看過去,那個老人被守衛(wèi)推倒在地,而一旁的孩子摔倒之后面色漲紅,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那架勢,似乎一口氣喘不上便會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