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病少女2
大雨侵噬著繁華熱鬧的甘棠市,向來富有人間富貴花之稱的它如今被陰云籠罩,昏暗的天讓人分不清是清晨還是傍晚。壓抑又低迷,不似往日的光鮮亮麗。
冷雨拍在玻璃窗上,屋內(nèi)開著明亮又冰涼的燈。
嚴肅靜穆的警局徹夜長明……
警方調(diào)查的進度很快,第二天中午,他們就被班主任叫出來交給了警察。
幾個人顯然都沒有從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中緩和,就被帶到警局詢問了。
問題大同小異。
對晨雨曦的生活助理柳瑜有什么印象?
所有人的回答都相近,大差不差的都是和藹可親,溫柔又平易近人。
她和晨雨曦的關(guān)系怎么樣?是否有見過兩人發(fā)生爭執(zhí)?
當(dāng)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幾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猜忌,懷疑,從信任的堡壘中劈開了裂縫。
早在清晨的時候,柳瑜就已經(jīng)被傳喚到警局了。
在一夜的痕跡檢驗后,確認未消化的胃液中含有大量的苯二氮卓類藥物和部分少劑量的未知毒素。而在取證中晨雨曦所使用的感冒藥物中檢驗出了苯二氮卓類的安眠藥,按照藥盒上的醫(yī)囑,她當(dāng)晚所食用的劑量大約是經(jīng)過濃縮的100多粒正常安眠藥。其藥效足矣殺死一個正常的成年人。
而藥盒上,僅有晨雨曦和柳瑜兩人的指紋。
這是柳瑜生平第二次到警局,第一次還是前不久陪晨雨曦協(xié)助酒店騷擾的調(diào)查。只不過這次的境遇大不相同。
對于一個法學(xué)生來說,這無疑是一種折磨。
她第一次坐到被審訊的座位上。
面前是一老一少兩個警察,看著她,不斷在紙上寫寫畫畫。半晌后才開口。
“你和當(dāng)事人在遇害之前一直呆在一起的,是嗎?”
……遇害?
柳瑜有片刻的怔愣。
“她怎么了?出事了嗎?不是說她已經(jīng)脫險了嗎!”
柳瑜的情緒有一絲不可控的激動。
“已經(jīng)脫險,但是她現(xiàn)在的情況還在留院觀察。”年輕的警察開口,他對于柳瑜的表現(xiàn)十分鄙夷,只覺得眼前人還在虛假的演戲。
老警察瞪了旁邊的人一眼,像是在責(zé)怪他的多言。
“感冒藥是你親手交給她的是嗎?”
“對?!?p> “那你覺得她為什么會昏迷嗎?”
“不知道,可能……食物中毒。”
“如果你如實交代,可以減刑?!?p> 在此之前,警方前前后后問過了許多問題。
那一遍遍堅決的語氣,一次次嚴肅的眼神,是審視,也是對她的懷疑。人是容易被他人思想和情緒所影響的生物。
一些別人的意識會潛移默化變成自己的。
懷疑也是。
被懷疑,無形中,自己也會懷疑自己。
自我懷疑有時比他人的懷疑更甚,甚至還會產(chǎn)生愧疚。為自己好像做了這種事情而愧疚。時間是刀輕輕刻在心上,漸漸地大腦又好像默認了這種事情就是自己做的,傳達迷惑自我意識的信號。
“……”
她一時沉默。
但沉默后,柳瑜堅定地開口。
“我是法學(xué)生。我不會知法犯法的?!?p> “不!”
對面的人輕輕笑了,搖了搖頭,語氣十分篤定。
“知法犯法的人多了去了。不能僅憑你是法學(xué)生就斷然你不會犯法。”老警察深刻地記得,那些原本光明的身影藏匿進黑暗的樣子。
如果學(xué)法的人不守法,那他們做的會更不堪想象。
警察似乎不打算周旋了,直截了當(dāng)?shù)拈_口。
“你給她的藥,根本不是感冒藥。而是濃縮劑量的安眠藥,而藥方上一次用量,足矣殺死一個成年人?!?p> “安眠藥?!”
“怎么可能?”柳瑜難以置信地叫道。
“可是藥盒上只有你和當(dāng)事人的指紋。也是你為當(dāng)事人購買的感冒藥?!本靷冎划?dāng)她是在表演。
“不是,這藥不是我買的。是另外一個傭人買的!”柳瑜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請您平靜一下情緒,目前沒有證據(jù)能為你洗脫嫌疑?!蹦贻p的警察敲了敲桌子,示意對面的人安靜下來陳述。
“……因為照顧她生病的前一天我才坐火車從外地回來,要忙前忙后所以很累。那個叫周敏的傭人就主動提出幫我去給小曦買藥。然后我就欣然接受了,不過她去了很久大概三四個小時才回來。當(dāng)時我問了一嘴她說是遇見兒子和兒子吃了個飯,還帶回來一盒他做的糯米五谷面湯圓說是給小希吃的,她說他兒子生病的時候也吃這個。于是我沒有任何戒備,就直接給了小曦?!?p> “……可藥盒上只有你和當(dāng)事人的指紋?!崩暇煦读似?,在紙上圈畫了什么,然后又直直盯著對面的人。
“是因為那個周姐從來工作時一直戴著手套和口罩。所以應(yīng)該就沒有指紋?!?p> “好的,我們將根據(jù)你提供的證據(jù)進行進一步的搜查。當(dāng)然只憑言論也沒有辦法洗去你的嫌疑。畢竟要仍然是經(jīng)過你手,沒有人知道中途會不會發(fā)生什么?!崩暇炱胶偷恼f出這些話,但眼神還是緊緊盯著柳瑜的一舉一動,沒放過一絲細節(jié)。
不遠處傳來不太清晰的雷聲,眼前逼仄狹小的空間里滿是寂靜的沉悶。
年輕的警察和旁邊的人低聲說了句什么,得到肯定的回復(fù)后,才又一次開口詢問
“據(jù)我們所知,上個星期晨雨曦小姐向你的卡上轉(zhuǎn)了一筆錢,并且金額不小。請問他為什么要向你轉(zhuǎn)賬?以及這些錢你又做了什么?”
“上個月我母親病了,那是陳小姐借我的?!彼M可能平靜的回答。
“有欠條嗎?”老警察忽然插話。
“沒有,還沒寫……”柳瑜在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安,也被對面的人敏銳的捕捉到。
“那就不能證明是當(dāng)事人自愿進行的轉(zhuǎn)賬?!崩淠穆曇粼趯徲嵤抑许懫稹O裰刂匾粨?,砸在柳瑜心上。
“如果你所說是真,為什么僅僅間隔一日又收到了另一筆來自晨家的轉(zhuǎn)賬。轉(zhuǎn)賬人是晨雨曦的父親。而且每個月,你都定時收到這筆錢?!?p> “晨先生是我雇主的父親,他托我好好照顧晨雨曦,所以才每個月給我打錢。”
“但晨雨曦女士才是您的雇主,你們簽有勞動合同。所以說這一筆收入,不屬于正規(guī)收入?!蹦昙o大一些的警察眼神銳利的盯著柳瑜,這樣的眼神讓她覺得心神不寧。
片刻,有人忽然敲門,審訊室里,劍拔弩張的氣氛被打斷。
敲門的是個女警,她在年長的警面前低語了幾聲后地上的手上的資料便離開了。但顯然在此之后,老警察的眉眼上就添上了幾分怒氣。
“為什么在之前的詢問中你從未提過當(dāng)事人的病史?”
“……”
“重度抑郁癥和精神分裂。以及你和她四年前就相識的過往?!?p> “……”柳瑜呼吸一滯,記憶深處傳來鈍痛。
“你們不能這樣探測她的隱私!這樣,根本就不是救她!”柳瑜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吼道。
她早該想到的,嚴密的搜查,所有秘密都會無處遁尋。揭開疤了讓傷口重見天日,又有誰還會在乎她們所在乎的呢?
“柳小姐,情緒激動,對于你現(xiàn)在的情況來說有任何幫助,請你回答我們的問題。你是否早已知道當(dāng)事人的病史和病歷?!?p>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們也不該知道這些!”
“隱瞞事情只會增大你的嫌疑,作為高材生,你應(yīng)該明白?!?p> 可柳瑜只覺得這樣的話是諷刺。
她輕輕地笑了,眼里滿是嘲諷和戲謔。
“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要讓她更難過?如今她出事了,你們更不應(yīng)該披露她的隱私。你簡直是在害她,為什么要光明正大揭露她的痛苦?”
柳瑜莫名的想流淚,沒有人會理解,那些過往都是傷痛,再提都是重傷。
那是一個小姑娘僅有的自尊心,她想維護的,也僅僅只是這些。
她覺得這是多么卑劣的行為,將他人的痛苦再一次提起,并且放大好像是找到了隱藏的傷口拿著鈍刀捅了又捅。她不愿意,有人知道,因為這是不好的,那個敏感的小孩會傷心的。
可警察們只是眼神復(fù)雜的盯著她,好像在盯著一個瘋子。
“我是看著她走過這三年的人,我怎么可能會害她?反而是你們信口雌黃,她是晨家的人,深入調(diào)查她對你們不會有好處?!?p> “……我們也很希望柳小姐不是真正的兇手。但在絕對的證據(jù)面前,你暫時沒有為自己洗清嫌疑的能力。受害者晨某的姑父是甘棠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隊長我們在昨天晚上搜證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自然是已經(jīng)打過招呼了,你也不必說這些話威脅我們。在沒調(diào)查清楚之前,也希望您能配合好我們的工作。畢竟這個案子發(fā)生在這個節(jié)點,肯定沒那么簡單?!?p> 老警察站起身離開,只留下了一個寬厚的背影。
剩下的警察匆匆起身為她解開了手銬。
柳瑜望著老警察的背影,回想著他的最后一句話。
柳瑜被放回了,她還是照常上課和實習(xí),但監(jiān)視并沒有結(jié)束,隱藏的視線貫穿了她的日常。
但光明的眼睛,如果時常盯著她,就無暇再盯著黑暗了。
下著暴雨的夜,強降雨和雷暴十分擾人安眠。
家里的幾人都被打攪的沒了睡意,聚在一起閑聊。
“怎么辦?這幾天我老是做噩夢,感覺心好慌。”
“你心慌什么?你不是最沒良心了嗎?”沐清安調(diào)侃。
“主人不在,我有一種鳩占鵲巢的感覺。”
沒有人接他的話,氣氛瞬間冷了。
這個話題瞬間被黑夜吞噬,只剩下良久的沉默。
“但愿沒事……”沐清安輕聲說。
“你們說會不會又是mth?”林敘然說出了他的猜想。
他想象過這樣的事情,只不過他想象過他自己,卻沒有想到會是身邊的人。
“可是之前的案例中,幾乎沒有在家中發(fā)生的?!便迩灏草p輕搖頭。他不希望是,因為在此之前,Mth事件中無一人生還。
“這不一定,大多數(shù)案子的消息都被封了。傳出來的幾個也都是少數(shù)。但警方?jīng)]消息之前,不能下任何定論。”沉默了半天的郁閑烯眉頭一挑,幽幽地開口道。
林敘然識趣地封住了嘴。
“只不過我們都不是親屬,有動向了也不一定會告知我們……”郁閑烯的聲音微顫,眼眸驟然黯淡,藏著些無人察覺的難過與不甘心。
他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里是傾盆的雨,一切都看不清。
春天的雨是越下越暖的,可四月里的天為什么會讓人覺得心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