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潛水鐘小小的艙門玻璃,路明非呆呆地看著諾諾,她的臉色紙一樣的蒼白,雙手還保持著關(guān)閉艙門的動作,到死這個女孩也沒有忘記她的承諾。
“我說過我會罩著你的,既然收你當小弟了,我一定會保護你的?!?p> 這個女孩一直都是這樣,說出的話拼了命也要做到,她也確實做到了,用自己的命,救下了她收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小弟。
路明非無力地拍打著艙門,想要敲開厚重的黃銅艙門,把諾諾給拉進來??墒撬哿?,已經(jīng)沒有多少力氣了。
“哥哥,你喜歡的女孩就要死了。”男孩的聲音又出現(xiàn)了。
路明非抬起頭,發(fā)現(xiàn)他又出現(xiàn)在平靜的江面上,還是那張?zhí)梢危梢紊线€坐著那個自稱是他弟弟路鳴澤的小男孩,一切都沒有變,連男孩手上喝了一半的飲料都還在手上,就好像男孩一直在這里等他回來。
該死的,不是你把我踹走的嗎,又把我拉回來干嘛,就為了告訴一件顯而易見的事嗎。
路明非大步走到躺椅前,毫不客氣地擠走路鳴澤自己躺了上去。
“喂,你怎么就躺上了,不去救那個女孩了嗎。”路鳴澤對路明非的態(tài)度也不惱。
“當然要救,只是我現(xiàn)在太累了,正好每次來你這里時間都不動了,我要抓緊機會多休息一會,等從你這里出去了好有力氣救諾諾?!甭访鞣钦f。
“你來我這里外面的時間可不是不動了哦,只是時間流速變得十分緩慢了?!甭辐Q澤輕笑,“那個女孩隨時都會徹底死去,她的命運已經(jīng)注定了,你在這里休息的再久,也沒有救她的力氣的。不僅是她要死,連你也會死的,你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嗎?那是一位龍王,尊貴的初代種,由龍皇尼德霍格直接繁衍而來,血統(tǒng)極其純正,力量無與倫比。你也要死了,真的。”
“那又關(guān)你屁事!”路明非突然變得暴怒起來,滿目猙獰地沖著男孩怒吼。
“就這樣在水底孤獨的死去,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嗎?那個女孩還有朋友和男友,她那個英俊帥氣多金的男友說不定還會給她辦一場盛大的葬禮,讓所有人都來跟她告別?!甭辐Q澤扭頭,用憐憫的眼神看著路明非,“而你呢,沒人會記得你的,學院只會將你的遺體送回國,他們甚至不用包機,因為你現(xiàn)在就在國內(nèi)。剛見到你的遺體,你的叔叔嬸嬸會為你掉兩滴眼淚,然后他們就會去找學院的麻煩,用你的命從學院那里再要回一筆大額撫恤金,也許用你命換回的這筆錢,還會用在和我同名的那個胖子的身上,做為他出國留學的費用。”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路鳴澤說的雖然很殘酷,卻是現(xiàn)實,嗩吶一響酒席一吃,他幾乎透明的短暫人生就這樣結(jié)束了,也許在嬸嬸給表弟打錢的時候還會有那么一秒想起他吧。他的人生就是這么的挫敗,沒人會對自己身邊那個沒有多少存在感的人有太多印象的。
可是,他還不想就這么死去,他的人生才剛剛牛逼起來,怎么能就這樣結(jié)束呢,路鳴澤說沒人會記住他,其實是不對的啊,師姐會記住他,師兄也會記住他的,師姐說會罩著他,真的就一直罩著他,即使是要死了也還在罩著他。師兄也說不會讓他出事,就一定不會讓他死的,所以現(xiàn)在一定是在來救他的路上吧。
看,這個世界還是有人在乎他的,雖然只有那么幾個,可正是只有這不多的幾個,所以一個都不能有事啊,都要好好地活著。
“怎么,你還是沒放棄要救那個女孩嗎?你要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么,龍王如鋒利長矛般的尾巴已經(jīng)徹底洞穿了她的胸膛,她的胸膛已經(jīng)開裂,全身的鮮血流光了一大半,意識也快要消散了?!甭辐Q澤看著沉默的路明非,語氣帶著嘲弄。
“沒錯,我是救不活諾諾?!甭访鞣翘故幨幍某姓J,自己有幾斤幾兩他還是清楚的,“但是有人能夠救諾諾,我只要在那個人趕到前,不讓諾諾徹底死去就行了。”
“你說的,是那個人嗎?”
“師兄?!甭访鞣琼樦辐Q澤手指的方向看去,遠處置身于火海之中的摩尼亞赫號的甲板上,一個模糊的人影縱身躍入燃燒的江面,雖然看不清那個人的臉,路明非依然能夠確定,那就是師兄楊寧,因為那柄名為“九尾”的劍。
“哥哥你為什么那么相信他?你和他相識也不過半年多吧。”路鳴澤好像有些吃醋。
“因為師兄說過,身為修士,說出的每句話都是對著天道許下的諾言,縱然前面是萬丈深淵,也要履行自己的諾言?!甭访鞣强粗h處的火海,這一刻,他不再害怕,慌亂的內(nèi)心像是有了主心骨,鎮(zhèn)定了下來。
“許下的諾言,呵呵呵……哈哈哈……”路鳴澤像是聽見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樣,笑聲慢慢變得放肆,最后徹底變得毫無顧忌,放聲大笑起來。
路明非不明白路鳴澤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有些擔憂地看著路鳴澤,不是擔心他,而是怕他發(fā)神經(jīng)波及到自己。
“哥哥你還沒休息夠嗎?既然你的師兄已經(jīng)來了,他來救你了,你還待在這里干嘛?!甭辐Q澤這次沒有把路明非從躺椅上踹下去,他直接將路明非連躺椅整個給踹飛了。
“啊……”路明非喘著氣,“路鳴澤你這個小魔鬼,就不能溫柔一點嗎,每次都用這么暴力的手段趕我走?!?p> 透過艙門的玻璃窗,能夠看見諾諾蒼白的臉色和隨波逐流的紅色長發(fā),以及依然插在她胸膛利矛般的尾刺。
“收人做小弟,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這句話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可是說出它的人已經(jīng)再也說不出來了,她就要死啦。
“師姐,你可千萬要堅持住啊,師兄就要來救我們了,等他來了,一定會有辦法救你的,他那么厲害,連隔著個太平洋都能救葉勝和酒德亞紀,也一定有辦法救你的?!甭访鞣峭高^小小的艙門玻璃,焦急地尋找楊寧的身影,嘴里碎碎念般念叨著。
路明非無力地拍打著潛水鐘厚重的艙門,他痛恨自己當初為何不把師兄的話當回事,每次和師兄修煉的時候都想著偷懶,總想著自己只是替補。如果當初自己多用點心,在水下能夠堅持更長的時間,不至于沒力氣要讓諾諾拖著上浮,也就不會遇到龍王,諾諾也就不用為了救他,犧牲自己來關(guān)上潛水鐘的艙門了……
如果,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呢,就算這世上真的有后悔藥,也不是他路明非這樣的衰仔能買得起的。
“看來我來得還算及時啊,師弟。”
路明非猛地抬起頭,厚厚的玻璃窗外,他見到了那張無比熟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