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這里不對勁
無論是院外兩扇已經(jīng)褪色的沉木大門,或是匾上有色衰之意的八字,都印證著武學(xué)府的深遠歷史。
三百年說長不長,卻敢與大天朝同歲,東岳雷池雖然只是座初階武學(xué)府,卻有著許多中階學(xué)府、高階學(xué)府也比不上的資歷。
然而,這股歲月沉淀下來的濃厚感,卻沒來由被剛?cè)敫畠?nèi)就嗅得的汗臭味、焦臭味沖散殆盡。
府門后擺設(shè)幾張長桌,當(dāng)下只有一人坐在其中,替元皮皮辦理入學(xué)手續(xù)。
裴順探眼眺望,可見一片演武廣場,寬廣足是整座桃源學(xué)院的面積,數(shù)十名府師分班監(jiān)課,指導(dǎo)學(xué)生鍛體功夫,傳出陣陣沉喝聲。
“有沒有獨立小院?”
辦理入學(xué)的府師正在給元皮皮敲定住處,聞言不由看向說話的裴順。
學(xué)府的住處,自是有所區(qū)分的。
府中學(xué)子一般都是六人同宿,普通府侍則是三人同宿,府師才有小院分配,但也是三人同院,各分一房。
除此之外,也有獨立的單人小院,大抵是配給資歷較深的府師。當(dāng)然,極個別的人物手握上級薦信,明文提了要求,也能有此待遇。
可負責(zé)登記入學(xué)的府師并不知裴順身份,便試探道:“這位是……”
張正義遲疑片刻,還是說明道:“是元皮皮在桃源學(xué)院的小師,勞煩將他安排與元皮皮同住即可?!?p> 裴順跟著元皮皮前來,其實是無甚道理,東岳雷池畢竟是隸屬朝廷的官家學(xué)府,若無朝廷文書,是沒辦法入學(xué)的。
張正義一路上也與裴順談過幾次,無非勸他回去,可他卻始終說要同元皮皮一道,張正義便與沈青一樣,認為裴順是放心不下這黝黑少年。
想他也是一路艱辛而來,這才為他向登記府師略作說明,希望對方能行個方便。
登記府師聞聽裴順身份,不由卸下許多緊張,在仔細看過朝廷文書、確定沒有什么特殊條文后,臉色頓時有些不耐起來。
“張大人,沈大人,元皮皮是你們接引司帶來的孩子,有朝廷文書作薦,自然是能登記入學(xué)的。”
“可這位桃源洞天的學(xué)院小師又是怎么回事?此處東岳雷池,乃本朝歷史悠久的武學(xué)府,不是什么旅店館驛!”
“還獨立小院,你當(dāng)是來享樂的嗎?”
然而,裴順接下來所對沈青說的一句話,卻讓這位登記府師險些從凳子摔倒在地。
“元皮皮好歹是高展安排過來的學(xué)生,要間獨立小院不過分吧?”
登記府師咽了咽唾沫,比方才更緊張的情緒再次顯露臉上:“高……可是兵部侍郎高大人?”
眼看沈青從懷中取出有兵部侍郎落印的薦信,這府師頓時大汗淋漓,看向元皮皮的目光甚至有了一絲討好:“既是高大人的安排,倒也未嘗不可?!?p> 看向裴順亦是眉開眼笑:“方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這便給二位配間獨立小院?!?p> 沈青的神色卻是有些難看起來,說明道:“高大人只是讓我二人將元皮皮帶到此處,辦理入學(xué)即可。薦信也只是讓學(xué)府用心教導(dǎo)元皮皮,并未提及什么特殊要求?!?p> “邵府師,你讓元皮皮同尋常學(xué)生一樣即可?!?p> 旁邊的張正義翻了翻白眼,他是深知這位同僚身上的迂腐勁,人家登記府師都同意了,你何必還多此一舉?只是此前實在見慣不怪,眼下干脆懶得言語。
登記府師笑意更濃,毫不遮掩道:“沈大人此言差矣,既是高大人安排的學(xué)生,當(dāng)然得著重看待。何謂用心教導(dǎo)?當(dāng)然就是事事關(guān)照,不可疏忽,大人放心,而今獨立小院尚有空閑的。”
他臉上在笑,心里卻暗罵沈青不會來事兒。
既是那位高大人安排的學(xué)生,何不第一時間就將高大人的薦信拿出來?若害得自己在元皮皮心里留下不好印象,那可就是天大的罪過!
沈青還欲說些什么,張正義趕緊用肩膀推了推他,示意不要廢話。
沈青自是反感借著身份大開特例的事情,更不想讓元皮皮染上這種惡習(xí),只是與張正義對視之間,心境沒來由就回到昨夜生死關(guān)頭,種種念想縈繞而來,遲疑片刻后還是沉默應(yīng)允。
得知元皮皮身份后,這邵府師的動作不由快了許多,更將其中諸多繁雜又沒必要的章程省略。
不消片刻,他便喊來同僚接班,親自帶著四人前往住處,并一路作以介紹:“這一進院,整片都是演武廣場,武學(xué)班的日常課業(yè)都是在這里舉行?!?p> 穿過演武廣場后,則又是一座大廣場,只是這里建有數(shù)十間冶煉爐以及鍛造臺,在眾多府師的指導(dǎo)下,各班學(xué)生或冶煉、鍛造器具,或盤坐在地,捧著器具閉目凝神,也有的揮舞手中兵器,種種不同,各有氣勢。
邵府師解釋道:“這二進院,是煉器廣場,雜學(xué)班的日常課業(yè)所在,來,穿過這里到了三進院,則是尋常學(xué)生與府侍的住處了,廚灶與用膳廳也在這里。”
三進院有回字廊道,廊道背后是一間間住房,其中廚房與用膳大廳兩兩相連,院中又有一汪大池,池水流淌通往山間河溪,可供清洗衣裳,取水沖澡,洗菜洗碗等等。
“這第四進院,住的多是府師,二位接下來的居所也在這里?!?p> 前面三進院,格局差異并不大,無非擺置不同,都是呈四方形狀,但這四進院,卻是大相徑庭。
家家住宅林立,以座座小院區(qū)分,延伸之間錯落出許多大小街巷。拋開沒有買賣少了股市井煙火氣不說,布局倒是有些小鎮(zhèn)風(fēng)情。
四人一路跟著府師走入所安排的小院,門旁掛有「三街三號」的牌子,也不知是否看在那位高大人的份上,這院子倒是寬敞雅致,頗有意境。
延院門走入,一條石徑直通廊道,布置五間房屋,石徑左側(cè)是一汪大池子,其上荷葉連綿,更有涼亭擺置,右側(cè)則有翠竹盤錯,示意節(jié)節(jié)高升,綠意盎然。
裴順接過小院門匙,繞過屋檐看向背后那座三層高的閣樓,目中隱顯深邃。
邵姓府師見狀笑道:“這也是我要提醒二位的事情,第四進院安排為府師住處,是有緣由的。”
“因為背靠的第五進院,乃雷池所在,雷霆威勢,氣意濃郁,普通學(xué)生時常受此侵擾,難免身體難堪。如果元皮皮有什么不適,切記要與府師說一聲?!?p> “如今入學(xué)手續(xù)已大致辦妥,若無他事,我就先去將文書轉(zhuǎn)交府主了,也好早些安排。”
沈青開口道:“我與你同去,有些事需要與府主說說?!?p> 說著,他拍了拍元皮皮的肩膀,勉勵道:“我們這便離開了,修行之路自是艱辛異常,但這些時候我觀你毅力不凡,只要堅持下去,必有不俗成就?!?p> 元皮皮認真點頭:“多謝沈大哥提點,我會努力的。只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晚上了,沈大哥不住一晚嗎?”
沈青搖頭道:“我們有要務(wù)在身,須得盡快趕回京城。來日你若有機會前去,記得來接引司找我!”
裴順舉步穿梭,大致走了一圈,五間房屋有兩處臥房,一處書房,一處雜物房,一處灶房,再出來時已見仨人離開了小院。
便指著身后臥房道:“我要這間,你睡旁邊那間吧?!?p> 元皮皮一聲不吭,往他所指房間走去,那平和的臉色也變得苦大仇深起來。
裴順皺了皺眉,不滿道:“你這人前寬厚,在我面前卻盡顯狗臉,我可不喜歡。”
元皮皮身子停頓,看著裴順認真道:“你是在可憐我么?”
裴順側(cè)了側(cè)腦袋:“?。俊?p> 元皮皮直言道:“都說你從來沒有離開過桃源鄉(xiāng),這次跟我出來,是不是在可憐我。”
裴順一臉鄙夷道:“你多少有些自作多情了?!?p> 元皮皮再不多說,直接走入房間,重重將門關(guān)上,片刻才從里邊傳來聲響:“我不用你可憐!”
裴順嘖嘖兩聲,有些犯難起來。這孩子在旁人面前是學(xué)乖了,可骨子里的脾性卻比從前更壞,甚至多了絲戾氣。
“道阻且長啊?!?p> 他呢喃著走過石徑,將小院的大門反鎖,隨即以神識察看附近。
李小玉的事情……他很在意。
便想以神識觀察學(xué)府各處交談,看看有無收獲。怎料這番察看,卻更讓他不安起來。
在桃源洞天,除非是洞天山主借朝廷的鎮(zhèn)印官璽,刻意調(diào)動天地靈氣遮掩天機,否則縱然是沈翠亭、方想之流,無論如何掩飾,在他神識中都是一覽無余。
離開桃源洞天后,借白玉鐲子以神識觀察,雖不似洞天福地中能將所觀察的東西具象化,但也能看見黑白色的物體線條,以及能夠探尋遠近聲音。
可是。
整座東岳雷池,竟然似有濃霧繚繞,籠罩了種種景象。
一片混沌中,他根本察看不到絲毫,也聽不見丁點聲音。
怎么回事……
以他如今眼界,當(dāng)然看不出來,可藏在小天地里的小白,卻能道破玄機。
“小師,此處妖氣濃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