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章 殺蛟
傳聞東岳雷池下的地牢，囚禁著許多妖物。
可裴順當前最急切想找到的是，被關在這里的李小玉！
在他面前，是一條潮濕甬道，目及黑暗無邊，身后倒是有幾處凹位，均是濕滑巖坑。
裴順退到其中一處坑位，藏身其中，進入白玉鐲子的小天地。
這座地牢既然囚禁許多妖物，該有看護才對，他雖是著急，總歸沒有自亂陣腳——如今小白與酒童都是虛弱狀態(tài)，那條包藏禍心的黑蛟更是潛在危險。
欲要攘外，必先安內(nèi)。
……
小天地的靈氣到底是傾瀉太多，讓裴順有些難以適應：“自我有心打理以來，此處從未試過靈氣這般稀薄?！?p> 小白深以為然，請求道：“誰說不是呢，小師，到地牢了殺幾只小妖？若是有大妖就更好了！”
小白這般隨意從容，倒讓裴順安心不少，可酒童的提醒，卻讓他有些在意。
“到底是狐貍眼尖給你揀了個寶貝，還是別人設的局？還不好說?！?p> 根源神木，天地異寶，有重構仙橋的作用，那將他這具本沒仙橋的身體，構造出一座木棍似的所謂“仙橋”，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可問題是……
照小白所說，這根源神木是東岳雷池的根基所在，正是因為它在這里，所以這里才會孕育出雷池。
轉(zhuǎn)念一想，朝廷想必也是知道的。
已經(jīng)將東岳雷池鎮(zhèn)印了三百多年的朝廷，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玄機？
煉化根源神木，晉升為修士，自然是樁福緣，可同樣的，未必就不是禍端的起源……
此時回想起方才種種危機，更是心有余悸。
煉化這根源神木，竟是硬是耗去小天地的九成靈氣，回歸氣數(shù)更是九不存七，如今天地靈氣較之平時，只剩二成而已。
往后得更加小心才是。
理清頭緒后，裴順走到河岸邊，看向那條似在水中沉睡的黑蛟，冷冷道：“我?guī)状稳娜萑?、警告，對你來說，看來只是笑話？”
“正統(tǒng)龍族，好高貴的血脈。墮落成蛟，好驕傲的一條蛟龍?！?p> “你去死吧?！?p> 水中的黑蛟陡然睜大雙眼，亮金色的眸子盡顯怒意，只是在下一刻，便張開血盆大口，發(fā)出痛苦長吟。
漫天靈氣盡數(shù)碾壓而去，水中激流化為千刃冰刀。
在這座小天地中，裴順是無敵的，正如身處桃源洞天。
三只妖物各有神通，拋開以一縷內(nèi)丹神魂逃到此處的酒童不說，這條黑蛟的實力甚至讓如今玉璞境的小白都要退避。幸運的是，只要它們被豢養(yǎng)在這座小天地，只要此處靈氣未散，它們便受靈氣鎮(zhèn)壓，毫無反抗之力。
然而，方才在他無力分神之際，這該死的黑蛟卻心生歹念，險些叫他喪命！
縱然是世間堅硬之物，縱然能夠抵抗雷池威勢，可黑蛟身上那些光滑結實的鱗片，此時卻被一片片掰開，轉(zhuǎn)瞬之間，整條河流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蛟龍嘶吼，長吟不絕，響徹天地。
可那雙亮金色的眸子，仍是直勾勾地盯著裴順，說不盡的憤怒與仇視，還有一絲不甘，唯獨沒有半點悔意。
裴順又何曾在乎，他迎上黑蛟的眼神，目中只有淡漠與輕蔑：“你沒有義務幫我，沒錯，甚至在你看來，我將你困禁在此，恐怕還是我的不對。”
“我沒什么好辯解的，更不會將你放了，怪就怪你當初闖入桃源洞天?！?p> 小白有過明言，這條黑蛟是真龍墮落，留著它來日造化不淺，或是一份機緣所在。
故此，縱然它曾把桃源洞天攪得天翻地覆，導致桃源鄉(xiāng)生靈涂炭，裴順都不計前嫌，將它養(yǎng)在此方天地，無非不對它進行絲毫的靈氣投入，不予培養(yǎng)而已。
正如酒童雖然沒有展露出惡意，可也并沒有讓裴順完全信賴，所以對他進行的靈氣投入也是有限。
而取得他信任的小白，則得到了他刻意的扶持，才有今日造化。
一切，都要構建在可控范圍內(nèi)，以安全為底線。
這條黑蛟展露惡意，看在小白的提點上，他可以忍一忍，后來它展露殺機，在桃源洞天有所把持的他，也可以忍一忍。
可如今不同，離開了桃源洞天后，他可不會把一份潛在威脅留在身邊。
他更不會讓任這樣一條已經(jīng)對自己懷恨在心的蛟龍離開。
哪管你真龍血脈、墮落成蛟，哪管你往后造化，什么狗屁機緣，在生死攸關面前，只如塵埃渺小。
“我如今根基五境仍未圓滿，來日突破洞府境，正好需要一顆妖丹?！?p> 裴順意念加重，靈氣的碾壓氣勢便更加兇猛。
他漠然看著那條滿身傷痕的黑蛟，說道：“不過，我會把你的內(nèi)丹搗碎，一半歸我，一半毀掉，你別想有涅槃重生的一天。”
黑蛟長身搖動，激烈的擺蕩激起洶涌血水，可無論它如何掙扎，終歸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無力，漸漸失去生機。
旁邊的小白上前兩步，遲疑道：“小師，這樣下去此方靈氣難免耗盡，眼下學府危機難測，你又身處雷池地牢……還是留些把持的好，我也需要些靈氣調(diào)養(yǎng)?！?p> 裴順舉目看向漫天稀薄的靈氣，不由意興闌珊：“也罷。”
他目光斗轉(zhuǎn)，再次蔑視已經(jīng)翻身飄在河面上的黑蛟，可見血肉模糊，無數(shù)被掰開的鱗片飄蕩水面。
然而，那雙金色眸子，盡管失去了精氣神，與裴順對視間所展現(xiàn)出來的情緒，又何嘗不是輕蔑。
“竟然想著與你和平相處，看來是我太天真了?！?p> 裴順話語落下，又似有思量，向小白問道：“有件事我還沒搞明白，此前不乏遇見有千年體魄的妖物，甚至個別明明比你年長，修為實力卻遠不如你?！?p> “妖族這真身體魄，與修為有什么關系？”
小白答道：“妖族想要成就完全人身，就逃不過修行千年的大關。否則，要么無法施展寄身之術，要么如朱厭山那只虎妖一樣，半人半妖。”
“但是，妖族真身只是比之人族體魄的優(yōu)勢所在，卻與修為無關?！?p> “妖族比人族的生命力更強，活得更久，日益修煉下，真身體魄會越發(fā)強悍、壯實。而人族的修士體魄，說到底只在短時間內(nèi)，將根骨皮肉筋強化到能夠承受非凡壓力，卻遠遠比不上妖族練就千年的真身。”
“至于修為，妖族與人族無異，突破根基境后，便是八大境界。譬如我如今四千年真身，修為是玉璞境，但也不乏有五千年、甚至六千年真身的妖物，修為卻未曾達到玉璞境?！?p> “妖族的真身，只強在體魄硬實，無關修為。反之，若是妖族有機緣者，在剛剛邁過千年大關就獲得人身，再耗時百年將修為提升到在我之上，也未嘗沒有?！?p> 裴順再次看向河面上那條奄奄一息的黑蛟，臉上看不見絲毫情緒：“我記得，它也是玉璞境?！?p> 小白有些遺憾：“我以一縷殘魂來到此處，得小師兩百年栽培，才有今日造化?？伤氪颂斓貢r，就已是九千年真身，玉璞境修為亦比我圓滿許多，更別說墮落之前……”
“小師，不如再給它一次機……”
裴順抬手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輕笑道：“玉璞境的修為，好！待我緩過勁來，就將它這修為煉化，為此方天地的靈氣再添生機！”
“兒子，便宜你了?！?p> 對于裴順毫不禮貌的稱呼，酒童早就習以為常，向來不甚在意，但也沒給過什么好臉色。
此時聽出對方心思，卻是露出笑意：“這些年你只顧著這只騷狐貍，難得想到我?！?p> “我以神魂來到此處，現(xiàn)在只有七百年真身體魄，修為也不過龍門境界。你如果有意栽培，我的進境只會比狐貍更快，就怕你到時候忌憚。”
“丑話說在前頭，只要我有離開的能力，就絕不會逗留，我有自己必須要去做的事情。但在此之前，為你護道也未嘗不可?！?p> 裴順滿意地點了點頭：“要的就是你這份坦誠，所謂必須要去做的事情……我若猜得不錯，大概是去報仇？
酒童皺了皺眉，沒做言語，看且六七歲的孩子，卻是滿臉惆悵，咕嚕嚕喝下幾大口酒。
裴順收回視線，對方不愿多說，他也不想追問，便對小白道：“調(diào)養(yǎng)一下，我準備深入地牢了。”
小白聞言盤坐，牽引天地靈氣，填補體內(nèi)空虛。
河面上的黑蛟半掩的眼簾，則徹底合上，似乎已然接受了自己必死的命運。
可它就是不求饒。
它倒是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方才竟然因為恐懼死亡，而與人族赤身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