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崎飛快地說。聲音渾濁,舌頭打結,不停地喊著聽不清的話和不堪入耳的罵聲。從沒有睜開眼睛來看,可能是夢境和現(xiàn)實混合的半醒半醒的狀態(tài)。雖然回答了夢揚的聲音,但他似乎并不認為對話的人是夢揚。
幽靈……?
王崎說。一旦患上癡呆癥,大腦中就會出現(xiàn)可怕的幽靈。搶了腦袋的方向盤,說壞話做壞事。他害怕的事情發(fā)生了嗎?現(xiàn)在,他的精神被幽靈支配了嗎?
“王崎先生,起來,振作點。”
“吵死了!我睡也好,起來也好都是我的自由!我受夠了!為什么這家伙每次都對我指手使腳。我已經(jīng)自由了!”
王崎對著放在儀表板上的吉祥物青蛙叫道??吹剿麖堉笞煲说臉幼樱陂_車的夢揚也不能輕率地伸手去安撫。毫無預兆地降臨,像暴風雨一樣喧鬧粗暴的幽靈。但是,老年癡呆不可能出現(xiàn)幽靈。只是因為控制記憶和感情的大腦發(fā)生了障礙,行為舉止就像另一個人一樣。
另一方面,也有可能將平時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不滿和愿望表露出來。也有人失去了作為大人應該懂得的顧慮,變得像小孩子一樣任性而單純,只考慮真心話。
夢揚讀懂了變成自私暴君的王崎的深層心理。因為無法很好地抑制強烈的憤怒情緒,所以沒有辦法。問題是引發(fā)這種憤怒的理由。他對入住的養(yǎng)老院抱有強烈的不滿。只是平時會壓抑這種想法,扮演一個平易近人、人畜無害的老人。這是考慮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和立場而采取的行動吧。
但是,如果阿爾茨海默病讓他喪失了思考能力,像現(xiàn)在這樣擺脫了心中的枷鎖,他會采取怎樣的行動呢?那個若月的電話讓那個想象變得不安。
“王崎,你討厭紀豐園嗎?”
“當然不喜歡!那里是狗的籠子!”
“沒有的事。大家都很溫柔吧。如果有什么不滿的話,和護理人員或工作人員說說怎么樣?”
“我怎么能說不滿呢!說了就會被盯上。我不想引人注目,一惹眼就會被警察叫來。所以我才舍棄了家和生活,進了那里!”
“如果是在紀豐園里的話,警察應該不會叫來。在外面生活的話,周圍的人也會擔心吧。你生病了,一個人生活很辛苦,只能稍微忍耐一下?!?p> “啊,對了。我病了。病得頭都塌了!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光是活著就給世人添麻煩,是個又蠢又慢的骯臟老頭子!”
“我沒這么說!”
“我每天都被這樣說!早上起得晚的時候,腳痛走得慢的時候,茶灑了的時候,廁所弄臟了的時候,都會被這樣說,然后被踢,被打,被掐脖子!這是教育!教育!因為腦子不好,所以要讓身體記住!所以我才說這是狗籠!”
“哎……”
王崎的告白讓夢揚睜大了眼睛。強風吹來,擦拭擋風玻璃上雨水的雨刷發(fā)出“吱”的聲音。是真的進行了那樣的虐待,還是只是在編造噩夢般的妄想?王崎閉著眼睛摸索著腰際,不知為何從褲子里抽出襯衫,露出裸腹。
“可惡,好癢。肚子又癢了!被煙烤后肚子和大腿都癢了!但是撓了又會被罵,還會揪住不講規(guī)矩絕對不能做,所以只能躲在被窩里偷偷做,弄得床單上都是血,又會被罵!”
夢揚看了一眼。松弛的皮形成幾條皺紋,像個老人的瘦肚子。沒有被曬黑的白皙皮膚上,散落著幾個暗紅色的潰瘍似的窟窿。
“不要抓撓。那個傷,是真的嗎?”
“為什么只有我遭遇這種事!你說我做錯了什么?三年了!我都熬過來。三年了!可是那個女人,不久前才來的那個女人,毀掉了我的人生!”
“所以你才殺了田野?”
夢揚打斷了對話,問道。不可能。王崎不可能殺人。但現(xiàn)在的他無法否認這種可能性。因患癡呆癥而無法抑制憤怒的他,向反復虐待自己的護工進行了報復。夢揚覺得若月和警察抱有的懷疑才是真實的。
王崎停下?lián)现亲拥氖?,像睡著了一樣做了個深呼吸,然后重新開口。
“啊,對了。我殺了所有人,我殺了所有人!”
“所有人?”
“我殺了所有人!我生病了!不對,生病的是你們!我治好了你們這個世界的病!”
“你在說什么?”
“匡正世界是我的使命,我把鏟除邪惡當作我活著的意義??墒蔷?那些公仆!他們把我抓起來,關進了猴籠!”所以我殺了自己,忍受痛苦。然后終于出來了,但殺那個女人是我的使命!殺了!”
“啊,請等一下?!?p> 王崎的叫聲讓夢揚不知所措。為了聽到不想聽的話而提出了問題,但他的回答卻出乎夢揚的意料。讓情緒激動的老年癡呆癥患者說話是無理取鬧嗎?故事邏輯崩潰,殺人啦、被警察逮捕啦,胡思亂想層出不窮。恐怕是新進入腦海的那輛黑色汽車和前夫的事混入了記憶,以扭曲的形式被回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