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口燒雞換千年古剎
火堆霹啪聲響，燒雞香氣漸漸彌漫開去，使程真一時生出了回家的感覺。
身處異世，終是沒可能半點思鄉(xiāng)之情也無。
然而他只是靜靜凝視著雞油滋滋自皮上爆出，猶如一陣雹打亂了素?zé)o風(fēng)波的湖面。
佛家讓人勿要殺生，可程真若不宰了這雞放在火上烤，又怎能領(lǐng)略到生命躍動之活力？
“嚴(yán)格而言，我此刻也成了一名破戒僧吧……”
說到底，把當(dāng)初屢犯偷盜之戒而被逐的僧人稱為破戒僧就很奇怪。
這稱呼原本該是指代所有犯戒僧人，而不應(yīng)被安在特定的某人身上。
莫非破戒僧所破之戒，已教古往今來犯戒之人也無法與之相比嗎？
“天生作惡之人，進了少林門墻學(xué)得一身絕藝，也不知該說是少林還是天下人倒霉?！?p> “被人們認(rèn)為生性兇殘的妖族，卻愿意在危急之時現(xiàn)身見貧僧一面。人真的比妖高尚嗎？”
一聲嬌笑響起：“小和尚想得真深。”
白狐現(xiàn)身于火堆前，雙眸倒映出火光燦然，不曾在意程真見其容貌改變流露的詫異。
“也只有你知奴家的心意，懂得如何能把奴家引出來?！?p> “像你們方丈和他那師弟般蠢鈍如豬，只知動用昔年約定壓我，想見奴家得等下輩子?！?p> 高層們果然早就默許了白狐的存在……
嘿，少林寺也快亡了，輪得到他們準(zhǔn)許或不準(zhǔn)許甚么嗎？
程真意興索然，也不再逼白狐在取雞前先洗干凈手了。
白狐也不客氣，自行撕了半頭雞吃著，隨意問道：
“你就真這么在意少林的存亡？”
“以你的年歲能修得這身本領(lǐng)，原該被大和尚們捧起來重點培養(yǎng)才是。”
“像那自稱佛子的白衣小姑娘，天賦給你提鞋也不配。”
“嘖，結(jié)果他們是怎么區(qū)別對待你倆的？”
“對你投閑置散，甚至還扔給你掃帚讓你去掃地?！?p> “瞧你衣著如此樸素，怕是連象樣的職分也沒給你吧？”
女子靈動美眸閃過一剎涼意，隨即又掛起了懶洋洋的笑。
“換作是奴家，就由得少林亡了。一身本領(lǐng)既在，天下何處去不得。”
程真說道：“貧僧是自愿當(dāng)一個尋常掃地僧的。”
白狐忽然間收起了笑意。
“為甚么？好玩嗎？”
“天下雖大，凈土難尋。貧僧只想平靜渡日，不去理會天地間的諸多風(fēng)波。”
程真淡淡說道：“而一個人只要表現(xiàn)出了本事，就一定會惹來風(fēng)波！”
在世千年心性難改，仍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白狐嘖嘖稱奇：
“這份只求自渡，全不談普渡眾生之類大話的心性，倒不像是禪宗出身。”
“不錯啊，小和尚。你比起你的那些師長前輩們，討人歡喜得多了。”
她吃完燒雞，輕輕拍掌即使雙手潔凈，甜甜一笑道：
“說吧，小和尚……你想要奴家干甚么？”
“幻象遮天。”程真說道?！笆沟眠@少室山上，人人得見如來降世異象?！?p> 白狐眨了眨眼，妙眸內(nèi)似閃過失望之情：“就這樣？”
她嘴角微微上揚：“不到兩刻鐘前，你家方丈也作出了一模一樣的請求?！?p> “但哪怕奴家真被盟約約束，在這事上也幫不了忙。”
言下之意，似認(rèn)為小和尚見識也不過如此。
程真不動聲色：“為何？山上最強者，至多是四品境界，而四品境是決不足以看破你認(rèn)真施展的幻術(shù)的。”
“抑或說，你口中的千年道行，大半倒是虛耗了？”
白狐笑道：“你激奴家也沒用啊。”
“那人皇之女修為雖不怎樣，手上那串念珠卻不簡單啊?！?p> “上古人皇，鳳棲氏的天機妙珠，能算人命格，洞見真象，一定程度上推算過去未來?！?p> “雖然不知被哪個命格特異之人反噬碎了一枚，方才算奴家時惹我不快，又碎了一枚。”
“可余下完好的八珠，就夠看穿奴家分魂施展的幻術(shù)了。”
她露出危險的笑意：“還是你想奴家親身響應(yīng)她的推算，直接把她的神魂碾壓得渣也不剩？”
“如此一來，少林也用不著絞盡腦汁來招待她了?！?p> “說得沒錯?！背陶鏇]好氣道?！胺凑@樣做的話全寺也得被夷平，再也用不著煩惱甚么了。”
“貧僧的法子，說來有點異想天開?！?p> “但既然四公主自身分辨不出天佛真?zhèn)?，只是倚仗著法寶神通?！?p> “貧僧相信姑娘道行，總不會欺瞞不了一件死物吧？”
激將法再次出動。
事實證明，簡單的法子永遠(yuǎn)是最有效的。
白狐看似不為所動，眼眸里神光卻已隱隱躍動。
“天機妙珠算的是事物本質(zhì)，不為外表的虛妄假象所擾?！?p> “假如奴家能得一縷佛光，以此為根基施展幻術(shù)，那天機妙珠并無神智，想必會被輕易引導(dǎo)得認(rèn)證幻象乃真佛所為?！?p> “只是既無材料，這也不過是一番空話而已?！?p> 白狐不知從何變出一個酒葫蘆，遞給程真沒獲回應(yīng)，就自個自地喝了一口。
“不是菩薩、羅漢或是金剛的光，而是純純正正的佛光喔?！?p> “別說少林寺，神州佛門史上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玩意兒?！?p> “要是少林真有此物，又豈會落到被稚龍掌控生死的落魄境地？”
一口燒雞的情份，就夠把話說到此處。
往后再見小和尚，大概也不再是在這嵩山上了。
白狐心中可惜之情一閃即逝。
就在此時，卻聽程真緩緩說道：“佛光？”
神念一動，眉心處的小金佛綻放光彩。
最終凝聚成指尖如米粒般微小的光球。
然后伸手出袖，眼看著白狐的表情逐漸變得僵硬。
“這點，夠嗎？”
雖是時常陷入沉睡，乃至于數(shù)千年壽歲之中，真正清醒處世的時光尚不到一千年。
但白狐的閱歷見識，根本不是名山大宗那些隱居起來，自高自大的數(shù)百歲老王八可以比擬的。
然而此刻的她，完全沒法如初見小和尚時般遮掩住驚詫之情。
漸漸地站起身來，一雙紫光瑩然的長眸眼神復(fù)雜。
“小和尚，你……到底是甚么人？”
程真雙目微垂，合十行禮。
“阿彌陀佛。”
“貧僧不過是少林寺里，一個平平無奇的掃地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