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兵馬俑帶來的沖擊感真不一星半點可以道得清說得明的。
我們的導游雖然操著一口標準的陜西普通話，但對景區(qū)的文物和發(fā)掘史是了如指掌，介紹得十分清晰。也讓我發(fā)現(xiàn)了那個不同于課本記載的秦始皇。
出到大門口的時候，我已經(jīng)感動到無以復加了。華夏族人智慧怎么可以高到如斯地步。每一件展出的文物都是精品，記錄著曾經(jīng)的輝煌，沖擊著現(xiàn)代人對美的感悟。
“還在感動？”秦牧野低下頭，從我包里拿出了一張紙巾，遞給了我。
“哥，你不覺得嗎？”我抹了把鼻涕，一抽一抽地回答道。
我這會過于激動，甚至語言有點混亂不清，“始皇帝還是一位偉大的君主。他銳意改革，結束了人殉的殘忍制度。終其一身，都是為了統(tǒng)一華夏而努力。雖然晚節(jié)有點不保，但也不能抹殺他的功績。”
“嗯?！鼻啬烈翱粗?，滿眼的驕傲。
“哥，我看過很多相關資料。甚至在心中已經(jīng)勾勒過始皇帝的樣子。深沉、高冷、睿智、高瞻遠矚。鐵腕的政治家和軍事家。終其一生，不惜一切代價都在統(tǒng)一華夏。若是沒有他，中國估計也就和歐洲沒區(qū)別。早就四分五裂了。
他勤奮好學、天資聰穎。最主要他有一顆堅韌的心。父親早逝，母親聯(lián)合情夫欲置其于死地的時候，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悲痛怎么能扛過來呀?！蔽液颓啬烈案诖蟛筷犐砗?，我一邊走一邊說。
“他是皇帝?！鼻啬烈奥曇羝届o，“注定了孤家寡人。”
“難道說只要是要爬到世界的頂端，就一定要犧牲自己的情感嗎?”我不太能接受。
“甚至更多?！鼻啬烈叭粲兴?，他的眼神已經(jīng)飄到了遠方，幽深幽深的，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不過他那么優(yōu)秀，也未必沒有野心。
“我不懂，我不覺得這是對的。可能是我沒有理想吧?！蔽页了剂撕镁貌呕卮鸬?。
也許是他這兩天對我太好太過于曖昧了，讓我更加深陷在對他的情感里。
我很擔心，如果有一天他需要進步了，他會不會舍棄我，但我始終沒有勇氣問出來。應該是會吧。
畢竟我對于他來說倒底算什么，我都不敢搞清楚。
越想越覺得沒有底氣，鴕鳥的本性發(fā)作，我便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哥，前兩天我聽到了一個言論，人生沒有多少選擇，要么做一只快樂的豬，要么做一個痛苦的哲人。哥，你會選哪個？”
“快樂的豬？痛苦的哲人？”秦牧野把這兩組詞在嘴里念叨了兩遍，然后玩味地微微笑了笑道，“哼，有意思?！?p> “你還沒告訴我答案呢？”我嘟起了嘴巴。
“不好說?？措A段?！鼻啬烈耙贿呑咭贿吇卮?，目視前方。
“看階段？”我不解，喃喃道。
您是說你站在中軸線上，一會跳到豬那邊，一會跳到哲人那邊嗎？好復雜。我不由得撓了撓頭。
秦牧野大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臉上掛著笑容，短暫但很絢爛，停下腳步看著我平靜地說道：“哪有那么多歸類和假設。未來的路誰能看得清。不過小妮兒你我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你一定是快樂的?！?p> 就是說我是快樂的豬咯。
哼，是豬就是豬。老娘睡得穩(wěn)當，身體倍兒棒，吃嘛兒嘛兒香，內(nèi)心不被煩惱的情緒叨擾，大腦也不用疲于奔命，撿自己喜歡的事做，有什么不好的。
想通了，也懶得去跟他狡辯，為自己的睿智而驕傲，不由得搖頭晃腦起來，說道：“豬就豬。我是豬我快樂。哼。”
“小妮兒，你真是……”秦牧野笑容更深，然后拉起了我的手，一邊闊步向前，一邊提醒我道：“你肚子不餓嗎？趕緊去吃飯吧。吃了飯還要去驪山和華清池了。”
“對哦。”
多謝他的提醒，讓我們結束了那個可能會無休止的話題。趕緊跟上他的腳步前往下一段行程。
午餐是團餐，沒什么特色，大家也就刨了幾口，果腹即可。驪山我們也沒有怎么停留。畢竟始皇地宮并沒有發(fā)掘出來。但站在驪山上，我們幾個突然有了點指點江山的感覺，開始發(fā)出了自己的感慨。
“這始皇帝還是牛氣?！彼纹盥犕炅藢в蔚慕榻B，豎起了大拇指，一臉佩服地說道，“這都仙去2000多年了，墓還沒盜。哪個皇帝有這樣的福氣呀。”
“武則天乾陵啊?！蔽伊ⅠR回答，“這兩個都是中國歷史上最特別的皇帝?？磥肀I墓賊都得繞著走?！?p> “女子，你想多咧?！睂в温犃宋覀兊膶υ?，直接打斷。
“咋？“聽了這導游大媽一上午的陜西普通話，我也學會了記個詞，這會子算是現(xiàn)學現(xiàn)用吧。
“乾陵有木有被盜，額覺得還有待考證。不過官方的公布是木有被盜。女子歷史可以呀。”導游大媽列出了一臉淳樸的笑容。
“那是。”我又得瑟了，雙手抱拳，以尾巴翹上天的得意語氣回復著大媽：“承蒙照顧，小專家級?！?p> “哎，我去?！绷中⊥┖秃斡罎陕牪幌氯チ耍瑫r說道。兩人一起扶住了各自的額頭。
“澤，你前兩天說什么來著。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像這么不要臉的是吧？”林小桐根本沒看我看著何永澤笑道。
“可不是嘛?！焙斡罎晒吠鹊馗胶椭?。
“嘖嘖嘖，看看你倆，整一個地主婆加狗腿子的光輝形象，狼狽為奸啊。沒有那么專業(yè)就虛心請教點?！蔽已鹧b摳摳耳朵，彈了個耳屎道。
“嘿，安靜。腦子變利索啦。學會頂嘴啦。今早摔通透的？”和林小桐斗嘴，她可不會示弱。
哪壺不開提哪壺，早上的事情老娘還沒報仇呢！但我基本已經(jīng)忘光了。我咋就那么豁達呢？可事情當頭，我根本就沒有任何還擊的能力。這嘴笨的，我真想抽自己幾個大耳光。正當我內(nèi)心中抓耳撓腮、煎熬萬千的時候，一道冷冷的聲音飄了進來。
“走吧。風景不好了?！?p> 風景不好了。還不是一樣的景色嗎？完全抓不到他的點。
“秦牧野，你什么意思？”何永澤難得很男人，直接把林小桐向后一拉，自己挺身向前開問。
“噪音污染。”秦牧野冰冷的聲音再加上一臉冰霜地看向何永澤，直白地地告訴他，你倆丑人的惡心聲音毀了環(huán)境的美好了。
老何接到秦牧野的眼神后，直接嚇到向后退了退，縮了縮脖子。明知道被人“扁了”但卻沒有膽子反抗。哇哦，我家秦哥的殺傷力這是有多大呀。
華清池讓我們有點小失望。沒有想象中大唐盛世的繁華，就那么一個略顯突兀的水坑，算是我們對“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有了深刻的理解吧。
“當皇帝有什么好的？”何永澤看完之后咧咧嘴，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怎么不好啦？”宋祁不解，看向何永澤說道，“那個時代能享受的都能享受得到。奢華?！?p> “有什么好享受的。就這一水坑。還得有身份才能泡。完全不如我們現(xiàn)在的溫泉度假村嘛。”何永澤說得很現(xiàn)實。
“何爺爺，這生產(chǎn)力水平完全不同吧?！蔽也逶挼?。這能比嗎？現(xiàn)在吃個荔枝是空運的，那時候只能要馬的命。
“這也在理?？捎钟惺裁从媚?？就享受點這些?！焙斡罎蛇€是覺得不劃算。
“這些，這些足以在當時冬天的時候保住他們的性命。那個時候冬天可沒有暖氣。有錢人家還能燒燒炭，沒錢的就只有凍死了?！蔽矣悬c著急。
何永澤平時挺聰明的呀。怎么突然感覺沒什么常識一樣。我得給他普及普及。
“欸，皇帝可不一樣啊?？梢杂靡欢雅峙藝∷门说捏w熱取暖?！彼纹钯v賤地笑道，“這待遇還不絕??？”
“這是有鼻炎吧?！鼻啬烈巴蝗徊逶捔?，語調(diào)極其冷靜，但滿滿的嫌棄還是很明顯的，“一堆胖子，多大的味道呀?！?p> 潔癖就是潔癖，關心的點都是不一樣的。
“這叫作。不叫享受?！蔽伊⒖谈胶颓卮笕?，看向宋祁挑了挑眉。
“我覺得澤兒說得有道理?；实塾衷趺戳恕８咛幉粍俸?，日夜操勞、擔驚受怕。遇到叛亂還得背井離鄉(xiāng)，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真沒意思?！绷中⊥┎逶挼溃Z氣倒是難得的沉重。
靠，澤兒是搞哪樣？不會模仿過兒和龍兒吧。不行，我要靜靜。要不前天夜里偷吃的東西都得吐出來了。
“物質(zhì)再豐富，權力再大，沒有人相知相伴又有什么意思。”譚心瑤很感性。
“不過男人們的世界可能和咱們不一樣。我們要得是情感，他們應該更想要征服吧。所以，你們?nèi)齻€對馬嵬坡事件怎么看??？”我腦子里靈光一現(xiàn)，總覺得馬嵬坡玉環(huán)身死救玄宗，每個人的看法都有所差異，可這差異就可以直接映射出他們每個人的愛情觀。
“哇靠。安靜，你這是在做局啊？”宋祁聞言，立馬大叫道。
“什么局不局的，你怎么想怎么說唄？反正你們這會的答案，用屁股都猜得出來。肯定覺得李隆基無恥唄。可時局已然如此，為了蒼生他也沒得選?！蔽液敛涣羟榈亟掖┝怂纹睢?p> 本來我也對他的答案沒什么興趣，我關心的是秦牧野的答案。
“都說女人是禍水，我看未必。如果李隆基還是兢兢業(yè)業(yè)地當皇帝，不貪圖享樂，不驕奢淫逸，誰能動得了開元盛世。安史之亂，就是他作出來的。死的應該是他而不是楊玉環(huán)?！焙斡罎傻幕卮鹁惋@得正面多了。
“澤兒，你不懂。玉環(huán)怎會舍得讓他死。那女人深愛著那個男人啊?！绷中⊥┞勓?，很是感動，拉起了何永澤的手，滿目含春地凝視著老何。
那語調(diào)，那眼神要多露骨多露骨，要多惡心多惡心。讓無辜的觀眾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靠。你倆滾邊談戀愛去。真特么惡心?！蔽颐觳?，終于才讓我的雞皮疙瘩落了下來。然后轉向秦牧野，問道：“哥，你怎么看馬嵬坡事件?！?p> 秦牧野明顯在思考，過了一會看著我極其理性地回答道：“時也勢也，我會殺了楊玉環(huán)?！?p> “哇靠?！蹦撬闹宦勓院?，直接忍無可忍地噴出了這一句。
而我很淡定，問的時候，我心里就做好了涼颼颼的準備。這才是秦牧野，難道還沒有人讓他覺得比他自己更值得牽掛嗎？這家伙的血一定是冰做的。
“他倆的關系，你清楚嗎？”宋祁擔心的是秦牧野不懂歷史，一字一句地問道。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鼻啬烈拔膶W性十足地回答道。
順便給了那四個人一個白眼，可以解讀為，你當我文盲??？
“你明白。那可是李隆基最愛的女人啊。精神伴侶。不是一個普通的小老婆。”何永澤提醒道。
“知己、伴侶。此生唯一。我清楚。”秦牧野言簡意賅地回答道。
“那你還這樣說。愛上你的女人真慘?！绷中⊥獾讲恍校闪饲啬烈昂脦籽酆?，再投給我更多的同情的眼神。
我此時站在秦牧野身后，覺得全身都冰冷了。隔壁的譚心瑤實時地靠近了過來，拉起我的手，在我耳邊輕輕地問道：“你還好吧？”
“嗯?！蔽一卮稹５覂?nèi)心已經(jīng)沒法平靜了，早已掀起了滔天大浪。但直覺告訴我，秦牧野肯定沒有表達完他的全部意思。于是，我從嘴里擠出一個聲音：“哥?！?p> “嗯?！鼻啬烈稗D向了身后的我，直勾勾地看著我的眼睛，繼續(xù)說了下去，有點誓言或者承諾的意思，“我會殺了楊玉環(huán)，采取措施平息叛亂，然后自殺去陪她?！?p> “哥?！蔽衣犕晁@段話，被他的尖銳所震撼，竟然無語回復。
而秦牧野繼續(xù)凝視著我，說出了那段最感人肺腑的話，讓我終于理解了他的愛情觀是多么的激烈。
他說：“平息叛亂是我的職責，蒼生不可負。痛失所愛，余生再長，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只愿與她同穴而眠。”?
聞言，我內(nèi)心更加波濤洶涌，這才是愛入骨髓的情深義重吧。其實仔細想想，即便玄宗不殺玉環(huán)，玉環(huán)也會為愛赴死。這個愛人是一定是要被辜負的了。
而我如果現(xiàn)在同玉環(huán)一起共赴黃泉，那只是逃避責任的懦夫。對愛人，我承諾生同寢死同穴。若不完成自己的使命，重整舊山河，如何兌現(xiàn)自己對愛人死同穴的諾言呢？
況且，活著的那個只怕遠比死了的那個痛苦。身在人間，可靈魂每日都在阿鼻地獄。心內(nèi)被思念反復炙烤，身體被愛而不能見剔骨抽筋?；钪羁膳碌木褪鞘チ松南Ｍ?，沒了希望，剩下的就只能是煎熬。
想著想著，我不平靜的內(nèi)心越來越酸，甚至感覺心尖上都在發(fā)痛。此刻，我的眼淚竟忍不住地掉了下來。
“小妮兒，”秦牧野的指尖劃過了我臉上的淚水，他繼續(xù)調(diào)侃道，“來了陜西，你這淚腺是進化了？”
尼瑪，剛剛還那么深情款款，現(xiàn)在畫面一下跳哪去了。我本已上來的情緒立刻自行了斷。撓撓頭，不知該作何回應和評論了。只能跟上他的腳步，準備返程。
回去的路上堵到崩潰，而且一天的行程下來，大家都深感疲倦。反正一時半會也到不了賓館，大家索性就在車上呼呼大睡起來。
而我卻沒能入睡。華清池里的討論就像一出默片，一直在心里不停地放映。
身旁，秦牧野已經(jīng)入睡，和往常一樣，睡著了的他可以安靜得感覺不到他這個人存在似的。
我轉過頭看向他，他正好穩(wěn)穩(wěn)地依靠著座椅靠背，睡得很是安穩(wěn)恬靜。要是平時，看到他這份安穩(wěn)和恬靜，我一定會內(nèi)心涌動一陣暖流，然后癡癡地欣賞這一幕短暫的美好。
可是，華清池里對愛情的討論卻讓我內(nèi)心翻滾萬千，竟然不想去面對他。
秦牧野，你總是那么理智。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過計算和分析來解決？就連刻骨銘心的愛情也會計算嗎？你是還沒遇到那個讓你沖動起來就失去理智的人呢，還是你根本就不會為別人而沖動到失去理智呢？
秦牧野，你那么冷心冷情，我的一腔熱血能給你捂熱嗎，是不是有一天你也會因為時也勢也而遺棄我呢？
想著想著，心里忍不住陣陣絞痛。眼淚也不自主地滑落了。
“還在想唐玄宗和楊貴妃??？”秦牧野突然問道，我被嚇了一跳。
“嗯?！蔽矣挚谑切姆橇恕?p> “俱往矣，別想了。休息會吧?！鼻啬烈八闶窃诎参课覇幔?p> “好?！蔽易焐瞎郧傻鼗卮鸬溃睦飬s是澀澀的。
但我仍舊順著他的意思，靠上了椅背，閉上了雙眼?？赡芤彩翘哿?，不一會我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等我們到了賓館的時候，林小桐神神秘秘地給我說，回去后她會送我一份大禮。
這神婆，沒幾次正經(jīng)的時候。我便笑笑，向她挑挑眉回答道：“好啊，我熱情地期待這一天的到來?！?